“鹤城的联名款已经扫空了，天知道调货过来要多久，必须得去其他市扫货，不能干等着。”
“想要不落下进度，我得找个会开车的人当帮手才是，最好这人老实本分.....”
陆泽默默思索着。
嗤！
随着一道刺耳的刹车声，一辆货拉拉停在了陆泽的面前。
“老板你好，是你叫的车对吧？”
车门打开，一名戴着鸭舌帽，穿着皮夹克，体型有些黑瘦的汉子，从车上走下。
“对，是我。”
陆泽收敛思绪，点了点头客气道：“师傅麻烦搭把手，帮我把这些娃娃都搬上去。”
“好嘞！”
黑瘦汉子正要搬推车上的娃娃，却是眉头微微一皱。
他上下打量了陆泽一眼，总觉得越看越眼熟，终是忍不住，有些不太确定道：“陆....陆泽？”
“嗯？”
陆泽眉头一挑，诧异道：“是我，你是....？”
“哈哈哈，泽哥，还真是你啊！我是大亮啊！张大亮，你忘记啦？”
黑瘦汉子一把扯下头上的鸭舌帽，连忙朝着陆泽挤眉弄眼，试图唤醒陆泽的记忆。
“大亮？！”
陆泽一愣，接着顿时脑海中回忆翻涌，一个高中时代瘦瘦小小的同学身影，渐渐浮现在他记忆当中。
张大亮，他的高中同学。
陆泽依稀记得，当时张大亮的家庭条件很差，好不容易考上了鹤城市重点高中，原生家庭的贫困却无他替他支付那高昂的学费。
他的爹妈本想让他去粤省进厂打工，最后还是他爷爷力排众议，说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读书！
那倔老头将自己的棺材本卖了，才在报名的最后一天，凑齐学费和生活费，用三轮车把张大亮送进了学校。
他是真正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
陆泽对此事记忆很深刻，因为当时的他曾一度困惑，新闻里不是说咱们已经全面脱贫，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了么？赶超英美，遥遥领先！
怎么现实中，竟然还有人穷到读不起书？
“泽哥！走！咱们快十年不见了吧？我请你去吃饭！”
张大亮憨笑一声，故友相逢，他的脸上是难掩的开心。
“我.....”
陆泽犹豫了一下，旋即似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笑道：“行，那你先帮我把这些娃娃送回家里去。”
......
......
一个小时后。
鹤城，郊外。
一间厂房的食堂内。
“泽哥，别嫌弃，咱们今天先到食堂吃一顿，待我过几天厂里发工资了，我再请你好好去外头吃一顿！”张大亮先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接着又信誓旦旦的拍了拍胸脯。
“没事，到哪吃都是吃，咱俩之间不讲究这个！”
陆泽不在意的笑了笑，开口好奇问道：“大亮，我记得你当年高考成绩很不错啊，后来去哪读大学了？”
“我.....”
听到这话，张大亮眼底黯淡了一下，略微犹豫后低声道：“高考分数出来那天，我妈刚好被查出怀孩子了，我就没去读书。”
陆泽微微一愣，惊道：“你不是读高中的时候，就已经有俩弟弟妹妹了么？还要生？”
张大亮摇了摇头，目露无奈：“泽哥你不清楚，咱们农村就是这样，家家户户都讲究一个多子多福，有钱不是福，孩子多才是福！所以都是生完一个接着不停的生！”
陆泽张了张嘴，有心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算了，不理解但尊重！
“我记得你的分数都进咱们高中前五十，都能读重本了，后来就这样算了？”陆泽沉吟道。
“后来我当兵去了。”
张大亮抬起头，张嘴笑了一下道：“我们这种人，有家教没家底，父母也帮衬不了什么，去读书也是给家里制造负担，其实去当兵也挺好的！”
“那时候我吵着要去读大学，说爷爷要是没过世，肯定会支持我去读书！村支书就来咱家劝我，说我这种家庭的孩子，当兵其实是最好的出路。”
“我想想也是这理。”
“我去阿克苏当的兵，虽然环境恶劣了一些，但比起内地兵有补贴，其实也还算不错！”
“再后来，等到退伍之后，我就拿着退伍费和每个月攒下的工资，在咱们鹤城开了个餐饮店！”
“泽哥你别说，刚开始生意还真不错，我第二年就开了分店，并且娶了老婆结了婚！”
陆泽略微挑了挑眉：“那你现在没开了么.....”
张大亮再次低下头，苦笑了一声道：“后来不是那个事就来了么，生意瞬间一落千丈，我本想着熬一熬就能过去，可结果熬了又熬，熬了又熬.....”
“我本来想把店倒了及时止损，可看着跟我做事的那批人实在不忍心，心想着大家都不容易，我这个做老板的能帮一帮，就尽力帮一帮，因此哪怕在封禁期间，我给员工的工资也是照发，不像其他店子玩停薪那一套......”
“他们也都满口答应我，要是等我哪天支撑不住了，他们也会帮我一手！”
“结果.....”
张大亮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而是一声长叹道：“我当时想的是钱没了可以再挣，但良心没了就真没了，想不到.....”
“想不到钱没了是真没了，而良心没了钱可就更多了对吧？”陆泽笑着接了句话。
“是。”
张大亮耷拉了一下脑袋，接着话锋一转道：
“泽哥，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了！”
“我记得那时候我来读书.....”
张大亮慢慢的说着，一吐这么多年的心声。
他说到他刚来读书的时候，因为不会说城里话，班里同学连带老师，都经常拿他的口音调侃，哄笑着说他是土包子，是农民的儿子。
那时候，是陆泽站出来，大声的说谁家往三代朝上数不是农民出身？农民的儿子是什么值得嘲笑的事情么？
他说到寄宿学校，每个月的生活费是三百，常常因为省钱而不能吃饭。
那时候，是陆泽常常早上来上课的时候，会在家里多煮一个鸡蛋带给他。
他说到那时候学校放假，他舍不得买车票，回家得走三十里的山路，是陆泽将自己的自行车借给他骑回家。
陆泽只是默默的听着，张大亮说的这些事情，其实他早就记不得了，当年做这些事，也不过只是顺手之劳罢了。
“泽哥。”
张大亮轻唤了一声。
“嗯？”陆泽抬起头，疑惑的看向他。
张大亮认真的看着陆泽：“这些事情，你或许都忘了，但这些年来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心里都把你当哥！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打心眼的信你！”
陆泽略微沉默。
下一刻。
他双手按住桌面，身子微微前倾，眸光闪烁道：
“那你，要不要再信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