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军中子弟,向来是吃硬不吃软的。那时,有不少兵卒,都瞧不起这温润的世家子,觉得这人不过是仗着家中关系,才混进来的罢了!”
“这般温润,打起仗来,多半要被吓尿!”
“更别说,这人多半还会带着他麾下那看似骁勇的部曲抢俺们的军功!”
“于是,我、孙坚还有一些朱使君麾下的兵卒,便在当时的一个别部司马的带领下,常常与这世家子、以及他带来的一众格外跋扈的部曲产生冲突!”
“甚至有一次闹得狠了,我们还打得那一众部曲重伤了好几个!”
说着,赵义竟然捋着被水浸湿的胡须,得意了起来。
“大人好身手!”赵峻先是夸赞了一声,而后满脸疑惑。
“不过...这与我口中的车家管家又有什么关系?”
“笨!”赵义已然走在了蹲在地上的赵峻身侧,一巴掌拍在了这赵峻的脑壳儿上。
“还没说完呢!”
痛的赵峻龇牙咧嘴的。
“我们本以为那向来温润,甚至有些软弱的世家子,会打掉牙齿,吞下这口气呢。”赵义收回了手掌,叹了口气。
“谁知道。”
“那世家子,看起来温润,实则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人!他麾下的那群部曲,也是仗着他,才敢这般嚣张跋扈的!”
“他麾下部曲被打作重伤的时候,这人并没表露出来。”
“不过过了数日,带着我们挑事儿的别部司马,忽然接到调令,要带十数人去城中办事!”
“半路上,就被那世家子,带着一众部曲,给截了下来!”
“硬生生将那别部司马,给打得屎尿横流,硬生生打断了两条腿!”
“要知道,那世家子也不过是六百石的曲长而已!竟然敢冲着千石的别部司马出手!”
“后来呢?”赵峻手中动作极快,已经将野鸡的毛快拔完了。
赵义眼底浮现出一抹低落,长叹一声。
“后来。”
“我们这群人想替别部司马报仇,却被不知为何,满脸怒容的朱使君给制止了。”
“再后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那世家子,很快便凑够了军功,升任了别部司马!”
“只是可怜那别部司马,明明身为武人,却一辈子都双腿瘫痪,再也站不起来了。”
说罢,赵峻又是轻叹一声。
“所以说,阿峻,不是这些世家子们不嚣张。”
“只是咱们在那群世家人眼中,就宛如跳蚤、蝼蚁一般,没必要冲咱们嚣张!”
“纵然换作是你,你会冲着那些脚底下的蝼蚁嚣张吗?”
“我只会当作没看到,若是有蝼蚁咬我,我一巴掌便会给他拍死!”赵峻下意识回道。
赵义点头。
“对啊!这便是我后来琢磨出来的,那世家子为何这般温润的缘由了!我等不过蝼蚁,不过武夫,对其人来说,不过是垫脚石罢了,又何必与我等为难呢?”
“而我等却不知好歹地去跳脸,被他给收拾了,也只能认栽!”
“至于那些管家、部曲之类,不过是一群通过狂吠,寻求自尊的家犬罢了。”说着,赵义又是嗤笑一声,满脸讽刺。
“所谓家犬,惯会仗势欺人!主人在时,便狂吠不已,主人一旦离去,便蜷缩得比谁都快啊!”
听到这话。
赵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管家之所以这般嚣张,只是因为,在他眼中,我等和他是同一类人,却远远不如他,便要踩踏我等,供他开心?”
“而私塾中的那些世家子,之所以不为难我,完全是为难我,对他们没什么好处,还会损了他们在宋师眼中的印象?”
“又或者,看我能在宋师门下读书,结个善缘?”
“然也!”猎户赵义,笑着点头。
“至于你说汉人刚烈,遇辱则奋起杀人。”
“世间这种刚烈之人自然不少,可是又不是所有人都刚烈,若是都刚烈了,那哪里还会有被辱的人?”
“更别说,各人都有各自的难处,总有些家庭困难,不得不为钱货低头的。”
“你也莫要从心底里瞧不起那人!”
赵峻若有所思地点头。
手中处理野味皮毛的动作,却是不止。
不知不觉间,又处理了半只鸡。
低头不已的赵峻,忽的想起了那太平道招揽的事情,他抬起头来,看向了自家大人,刚要开口。
准备问问自家大人,对此事的看法。
另一侧。
那赵义便低头持着一支从怀中掏出的竹简,满脸喜意地开口。
“阿峻。”
“近来几日运气颇好!要是过几日运道还这般好,倒是可以让你也跟着我入山打猎,赚些五铢钱了!”
“我且算算。”
“昨日打到一头野豕,今日打到了五只野鸡,三只野兔,还有你从你那伴伙家中的一只雄鸡。”
“除却那两贯的野豕,这些鸡兔,要是细细算来了,也能值个六百钱!再加上你在那车家耕种了四五个月赚的钱货,合起来,又是两贯半钱了!”
“更别说,我今日回来时,遇到了那正在那阿牛草屋边装模作样探查,似乎是要给来寻案的县中吏卒一个交代的亭长、游缴。”
“我不过是给那两人闲聊了几句,两人便问起了你的情况,说是做官不易,主动借给我了五贯钱!”
赵义满脸笑意,乐呵呵的,又是低声笑骂一句。
“这两人平日甚是小气,也不知这次哪里来的五贯钱,竟然肯借我!”
“多半是瞧得这平舆县来的县卒威风,便想着送你也入县卒,等你进去后,也好帮衬咱们赵家村!”
“原本差八贯,这两人给送了五贯,今日打到的野味,应该能有六百钱,再加上你耕种的两贯半!”
赵义捏着用来解剖野兽毛发的小刀,在手中持着的竹简上,又画上了几道,将竹简上面的刻度,一道一道地,全部给刻掉!
而后满脸喜意,高声叫道。
“够了!够了!那许家要的二十贯钱,凑够了!”
而听得自家大人说,自己要交给许家,方便去县衙中做小吏的财货,竟然这般简单,便给凑够了!
从欠上十贯钱,到彻底凑够,竟然不过两三日的!
赵峻一时竟然有些恍惚。
望着自家大人手中,已然全部划掉的竹简。
他忽的感觉,自己今日被鞭打过的背部,莫名又有些火辣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