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我听说,你今日又收了一家想进县衙做官的乡人的两万钱?”
“我早与你说了,咱们不过是家仆罢了。”
“只是仗着许家的名头,以及那逢县君的好心情,这才勉强办成了一两件罢了。”
“怎么能再接这种活计呢?”
“这种没把握的事情,风险也太大了,万一办砸了,毁了你的名声还好,要是毁了许家的名声,叫家主知晓了,咱们岂不是要糟?”
“听我的,把钱货退了,以后不要再接这种活计。”
“咱都一把年纪了,老老实实地颐养天年,不好吗?”
许家前院,一处侧室中。
烛火闪烁。
一位老妇人,正坐在床榻上,用手指头,点着那躺在床榻上的老者,略显花白的头颅,没好气地开口。
而那躺在床榻上的老者,只是挠了挠背,冷哼一声。
“我妻,你也太小瞧我了。”
“你这话讲的,似乎我毫无能力,能办成先前那几件事儿,全靠运气罢了!”
“明明是因为咱们这城中,稍微大一点儿的世家子,都瞧不上这群乡人们要买的县吏的位置!”
“纵然有不受宠的世家子,看上了这些位置,成功进去了,也不干活!”
“这才教那喜好斗鸡的逢县君,主动托我这位常常与他寻找善战雄鸡的仆从,寻几个能干事儿的寒家子罢了!”
“换句话来说。”
“可不是我求那逢县君的事情,而是那逢县君主动求我!”
“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说着,这许家管家,面上也是浮现出了一抹自傲。
“这一石两鸟的事情!我赚些财货怎么了!”
“不赚钱财,就咱家那事事非要跟人攀比的败家子,拿什么吃喝?用不了多久,咱俩的棺材本,都得被那败家子败光了!”
“呵!说得好听!还主动托你?不过是其人随口了一句,你正巧迎上了,那新来的县君碍于许家的面子,不得已才应下了而已!”
那老妇人又是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穿了面前这老者的言语。
“许家的面子,咱们这群家仆,怎么能多用呢?”
“我可是听说,自从那一位怕咱们家主说他奢张,而特意摒弃所有随从,孤身前来的袁本初来咱们府中后,逢县君这几日,便忙的要死。”
“他若是心情不好,哪里有时间理睬你这斗鸡玩伴?”
“至于咱家那败家子,你权当没他这个儿子,不就得了?!”
此言一出。
老者顿时猛地坐起,他面上的神情,顿时阴晴不定,变了又变。
他没有理睬老妇后面的那句话,只是皱眉道。
“是啊!我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若是县君心情不好,那我怎么给那猎户办事儿?”
老妇人又是拧了一把这忽然坐起的老者,低声道。
“依我看,你明日就老老实实地将钱货还给那猎户,让他另寻他路便是!”
而老者,却只是摇头。
“不行!收钱之前,我就与那猎户说过了,无论事情成与不成,我钱是不给退的!装进我兜里的钱货,怎么可能再流出去!”
“我明日去见县君一面,若是县君心情好,我便将此事告与县君,帮那猎户一帮,若是县君心情不好,那我就当没有此事。”
“反正我去见县君了,事成与不成,不关我事儿!纵然那猎户问起来,我也有话与他搪塞!”
“纵然事情不成,他一个乡下猎户,能翻起什么风浪?”
听得这话。
老妇人皱眉,伸手便要去打这老丈,可是老丈却是一意孤行,只当没感觉,径直躺下,蒙着被子,便要入睡。
见得这老丈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老妇人也只好低叹一声,躺在床榻另一侧,赌气似的,将被子全部卷走。
天色越发的黑了。
蟋蟀叫声,越发响彻。
......
次日,清晨。
早早的,街道上的人流,尚且还没拥挤起来。
一道身着直裾,头戴方巾的年轻身影,便抱着一大堆文书,从街道处远远行来。
还没走到客舍。
这年轻身影,便看到了蹲在客舍门口,脚边放着一麻袋草药,正和店家稚童嬉闹的赵峻,他面上一喜。
“阿峻!”
“吕师兄!”
听到呼唤,赵峻轻笑一声,也是提起脚边早早便跑了好几家还没开门的药铺,便搜集起来的可能会用得上的草药,站起来,朝着吕范迎去。
既然自家吕师兄说,这友人权势极高,那多半就是哪一位在郡县中,有职务的世家子了!
准备工作做得充足一些,心意诚些,总归是没错的,争取自己刚过去,一把脉,就能当场开方子,直接治病,当场见效!
这样...说不得那世家子,一时心情颇好,赏赐自己极多财货,甚至将自己招入县中,做一县吏呢?
如此想着。
两人笑着寒暄几句,赵峻主动伸手,帮着吕范分担了些许文书,跟在了吕范的身后,朝着远方走去。
......
官署中。
躺在床榻上。
貌美女子,正侧抱着那坐起,整理着装的年轻县君,娇声道。
“逢郎,我连续好几日都吃不下饭,快难受死了,那吕子衡昨日找的两位大夫,一点儿用都没有!”
“我的好郎君,你难道还要弃下我不顾,外出寻友吗?”
而逢纪听得自家新妻这般言语,只是苦笑,他扭头低吻了这女子,手中动作不止,仍旧整理着装。
“妻,乖。”
“本初兄难得来平舆一次,他近来母丧,情绪低沉,作为友人,为夫不去陪他,反倒有些说不去了。”
“更别说,他今日晨起便要启程,返还汝阳!”
“子衡虽然出身不行,办事还是可以的,可称为能吏!县中那么多县吏,能干活的,也就子衡寥寥几人。”
“治不好,只是那些大夫徒有虚名罢了,不能责怪子衡。”
“我昨日已经叮嘱过子衡了,教他今日就算将整个平舆县的大夫都找来,也定要教你安康一些。”
“若是今日还不能治好的话,等本初走了,我就算跑遍整个汝南郡,耗费百金,也要为你找到最好的大夫!”
正当这对新婚燕尔的夫妇,满脸笑意,互相告别。
两人口中,正寻找大夫的吕范,却是领着一身褐衣,手提麻袋的赵峻,站在了这象征着大汉权柄的县衙之外。
此时...
望着眼前的县衙,以及来来往往的各类官吏。
手提麻袋的赵峻,忽的有些恍惚。
他侧首,看到身侧抬步便要往内部进的吕范,连忙扯住,低声问道。
“不是...”
“吕师兄!你这来喊我看病的权威极盛的友人,到底是谁啊!”
“怎么住在县衙里面?我记得...寻常县吏,也不能住在县衙里面吧?”
吕范这才扭头,冲着赵峻轻笑一声。
“其人出身于南阳大族,乃是咱们平舆县新来的县君,逢纪逢元图!”
听到这个名字。
手提草药的赵峻,身形一僵,顿时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