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的下午,何家接到一封“拜访”贴,何老爷打开,仔细看了几篇,觉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拜访”贴是陈府送来的,陈府的主人叫陈顶充,头衔多个,什么广东商会会长、广州商会会长、广东纺织业协作会会长等等,有些名称都让人记不住。
何老爷与陈顶充无交往,只是广州商会一年半载聚会,他也跟着大众会员,循例参加。陈会长每次都会演讲,所以也算见过。
何老爷拿起盖碗茶,吹吹,缓缓叹口茶,慢慢放下盖碗茶,又拿起“拜访”贴,看了好长时间,之后,吩咐阿二:预备大红袍。
大客厅的四方酸枝木枱上,放着大红袍。何家上上下下就知:有大客、贵客光临。
陈会长为何光临何家?何老爷无法猜透,干脆不去想,当大客、贵客招待就没错,陈会长从未来过何家,确实也是大客、贵客。
何家招待大客、贵客,自有一套,不在于家中摆设和衣着上。摆设不变,上上下下的人,衣着干干净净、不破不烂就行。
何家招待大客、贵客,注重叹茶和饮食。
大红袍,何老爷平常叹茶都不用,专门用来招待大客、贵客。
而重头戏是做给客人吃的那枱靓餸(美味菜式)。
不要看广州,特别是西关,店铺林立,生意往来频繁,广州人又以能吃、会吃、识吃、敢吃闻名天下,然而,毕竟与中国各地一样,历经两朝多个政府,动荡颇多,所以,像样的食肆暂时不发达,能让西关富户、商人看得上眼的食肆,少之又少,二厘馆之类的食肆,倒有三五七间,茶楼、茶居也有几间,根本就不上档次,西关富户、商人自己不去,更不会到哪些地方招待客人。
因此,西关富户、商人招待客人,都在自己家里,由家厨做几个拿手靓餸(美味小菜)。西关家厨厨艺了得,胜于食肆大厨,就是从这个时期形成的。
何家都沿用这个习惯,招待客人就在家里斟茶酌酒。而且,拿锅铲的必定是阿二。以阿二此时此刻在何家的地位,非同一般,日常三餐无需她下厨,不过,何老爷招待客人、贵客,其他人无资格下厨,必由她做大厨。她做拿手靓餸(美味小菜)有几道功夫,色香味俱全。
当下,阿二不甘示弱,反驳道:“是有大客来,我自己都会出菜单。”
“好呀!”何言邻逗着她:“讲来听。”
“薏米、芡实猪骨汤。”阿二老老实实,报出菜单:“白切鸡…”
“停!”何言邻拉长声调,打断她的话:“又是‘老四味’。”
“无鸡不成宴。”阿二不服,回了一句,但是,明显底气不足,问:“不吃鸡,吃什么?”
阿二炒拿手小菜确有两下子,不过,她都有缺陷:程咬金三板斧,来来去去
就那几样拿手小菜,无新奇菜式。每次招待客人后,何老爷无讲什么,她倒自己埋怨:为什么想不出其他菜式?
哈哈!何言邻却千变万化,变幻无穷,什么菜式都想得出,新奇菜式层出不穷,而且还会试菜。
“吃什么?”何言邻瞄瞄阿二:“在这听我讲。”言下之意好明确:不得向何老爷告状。
阿二还会向何老爷告状,讲何言邻是厨房小偷?反正厨房归她管,何老爷从不过问。
“不去就不去。”阿二虽然这样说,口气却不软:“出菜单。”
“听着。”何言邻大模大样,跳几步,一跃,坐在小饭厅的饭枱上。双脚踩在椅子上,开始报菜单:
“汤:蝎子、瘦肉,放几个鸡心枣,一人一盅,炖。”
“我明了。”阿二说:“原汁原味。”
“醒——目——”何言邻故意拉长声调,适当地“擦下阿二鞋”(讨好阿二)。
“第一个菜:蝉,炭火慢慢烤,配…”
“蝉?”阿二打断他的话:“不高档。”
“所以说你,无脑。”何言邻竟然摆起架子,教训阿二:“这个大客是什么人?”
“我听老爷讲。”阿二老老实实回答:“他是南洋华侨,大有钱人,又是广东商会会长。”
“大有钱人,南洋华侨。”何言邻继续教训阿二,竟然也有板有眼:“大鱼大肉,最高档的牛排都吃过,你又做这些菜,他不仅不吃,眼尾都不看。”
“对!”阿二不禁点下头:“真的会这样。”
“所以。”他说:“你要做些特别的菜。”
阿二恍然大悟:“我明了!”
“你听我出这么多次菜单,总算开窍了。”“啸!”何言邻得意地吹声口哨:“特别才新奇。”
看到他装模作样,阿二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到腰都直不起。
笑声中,何言邻的菜单也完成:第二个菜:禾虫蒸咸蛋白,咸蛋黄做成流沙,盖在上面;第三个菜:大头冲菜炒田鸡扣;第四个菜:盐水皮蛋浸辣椒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