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们喉结滚动,想要回答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彼此相视一眼,皆是苦涩的垂下了头。
“应是...没了。”
费黑的亲卫曲长神情暗淡:“末将亲眼看到刘曜派人去了间道...回去传信的兄弟恐怕也....”
三巴之地,也就是后世的川东北地区,多山多水,除了沿河的官道之外,还有一些较为崎岖的山间小路。
这些小路便是所谓的间道,多为本地人所熟知。
李骧驻兵阆中,就有依仗于此的意思。
只要米仓道上的乐次能守住汉昌城几日,李骧便可以及时派兵走间道,前往支援汉昌。
同理,只要金牛道上的李稚能守住剑门关几日,李骧也可以派大将赶赴支援。
蜀汉之时,即便已经拿下了汉中,也需西乡侯张飞坐镇阆中,亦是为此。
只是没想到,连日的大雪彻底打乱了李骧的筹谋,于是李骧只得趁着雪小了一些,赶紧将费黑派出来了。
可惜,等费黑从积雪崎岖的小路上赶到汉昌城时,刘曜早已拿下了此城,将翻山而来的费黑打了个狼狈逃窜。
“阆中路远道阻,即便太傅得知了汉昌之事,也需时日才能将援军派来。”
随行裨将面色苍白。
前番逃到平州城时,他也是身受重伤,虽不似费黑那般严重,但也让他卧床了许久。
“这...这可如何是好。”
费黑靠坐起来,环视着周围所剩无几的亲卫,又望向远处低矮的黄土城墙,心中悲意难以自抑:“绝路了吗...”
“将...将军..”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开口道:“要不我们投降吧。”
此话刚刚出口,费黑双眼猛地一瞪,看向了说话之人,此人是他的一名亲卫,从他在李寿麾下做裨将时就跟随于他。
没想到第一个说要投降的竟然是他。
“闭嘴。”
不等费黑开口,亲卫曲长锵地一声拔剑而起,直接抵住了亲卫的咽喉,怒道:“如何出此丧气之言,你难道不知,将军的老母妻小皆在成都!”
“将军!不是末将非要说这丧气话,是真的没了生路了啊!”
亲卫握住剑身,扑通一声跪地:“将军英武之姿,怎么枯死于这偏僻孤城!将军待我等仁厚,我等心里都知道,若将军不想背着弃主之名,末将愿做乱臣!”
此话出口,亲卫曲长神情一顿,也犹豫了起来。
“不必如此...”
费黑让人将二人拉开,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说道:“当年略阳连年饥荒,是陛下将我带到了成都寻到了一条生路,更不要说我出身士息,自幼丧父,由母亲含辛茹苦养大...”
说着说着,费黑的双拳不甘地握紧。
母亲和妻小还在成都家中等着自己,可自己却回不去了。
一时间,病榻前陷入了沉默,而百般苦思仍不得解后,费黑只得绝望般地阖眼,向着上苍祈祷。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有神灵护佑的。
前番他带兵南下,前往建宁平叛,先是失去了和味县的消息,后不知得谁的相助莫名恢复了联系,之后又被王逊围攻,但又不知为何,大姓和夷帅忽然反叛,连霍彪都调转了兵戈,哪怕到了最后,说漏嘴得罪了刘麟,竟然被轻轻揭过,没有被怪罪。
“若是真有神灵庇佑...请救我出此绝境,我愿每日焚表以敬上苍”
就在费黑祈祷之时,随行裨将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腾地一声站起:“将军!末将记得...好像安乐公府的刘麟,也奉命赶往宕渠县,然后折往此城探看米仓道情况!”
裨将喜道:“这不正是一路援军啊!”
“没用的。”
费黑睁眼,哀叹一声道:“前番太傅帐中分派军务,就不见他麾下兵卒如何,更不曾见他主动请缨,由此便可见其胆略。更何况,我曾与那刘麟共事过一些时日,那日他竟先行...唉...总之,他不似有那般胆量,敢出宕渠县如此之远,前来平州城的。”
“万一呢。”
裨将不甘。
“唉...即便来了又能如何,他在南中募兵,所能募到的,也不过一群地痞南蛮,怎能是外面那些匈奴百战之兵的对手。”
裨将神色黯淡,再次坐了回去。
费黑也闭上了双眼,默默向着那个不知名的神灵祈祷起来。
“哼,要是说起来,咱兄弟能有今天,还得‘多谢’那个刘麟呢。”
刚刚那名亲卫不忿:“要不是他叔写了什么鸟檄文,得罪了匈奴,那个刘曜怎会带兵南下,将军又怎会身受重伤被困于此,要是让我碰到了他,我非得给他.....嗯?什么声音!”
不等亲卫说完,城外忽然传来了震天撼地的轰鸣声,随后就是煞气腾腾的喊杀声!
“怎么回事!”
正在祷告于神灵的费黑猛地睁开双眼,望向了城外的方向。
“禀告将军!有大队骑兵从宕渠水方向冲过来!看样子是想直冲赵染中军大帐!”
传令兵激动地边跑边喊:“是援兵!将军!是援兵来了!”
“嗯?援军!打的什么旗号!”
“无当!”
...
宕渠水河畔。
赵染匆忙走出帐营,望着已经出现在视野之中的无当飞军,神色大变接着怒吼道:“各部整兵!”
因为马匹雪天不能久战,所以得知费黑逃入平州城后,赵染便将在汉昌城下战过一场的骑兵都给调了回去,只留了少许充当游骑。
半刻钟前,鲁徽神情凝重地告诉他,游骑少了数路未归,让他提前整兵,以防万一。
可赵染没听。
他以为只是麾下儿郎杀得起兴,跑的远了些。
回来以不遵军令的名义罚上一两军棍就算完了,没必要大动干戈,在大雪天里整兵。
可现在,面前黑压压的具装铁骑告诉他,他想错了。
“哈哈!匈奴受死!”
无当飞军的最前,是一手握七尺大刀,身背丈八蛇矛的怒目猛将,正是陈安!
眼见面前的匈奴兵都还在营帐里慌乱跑出,陈安的黑脸上亢奋到面色潮红,怒吼一声,猛地向前冲去。
而在他身后,无数身披重甲的铁骑立马跟上,随之熟练地带出了一个锋失之阵,向着赵染的中军大帐狠狠地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