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期无梦之重逢 第111章 污渠问道

作者:莲梅玄明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1-04 07:5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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泵房内,黑暗浓稠如墨,将那细微的金属摩擦声无限放大,如同毒蛇的芯子,舔舐着伍思涯紧绷至极的神经。他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五指死死攥着那把手枪,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混同着脸上的污垢,滴落在衣领上,却浑然不觉。

呼吸被压至极低,几乎屏住。全部的感官都凝聚在双耳,竭力分辨着那声响的来源与意图。是风吹动破损铁皮的呜咽?是某种夜行小兽刮擦地面的窸窣?还是……索命者已然悄然而至,正于门外黑暗中,磨砺着爪牙?

那声响停顿了片刻,死寂重新降临,压抑得令人窒息。

就在伍思涯几乎要以为那是自己过度紧张产生的幻听时——

“咔哒。”

一声极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机簧弹动之声,并非来自门外,竟是来自泵房内侧,那堆满了废弃零件和淤泥的深处!

伍思涯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调转枪口,指向那片更深沉的黑暗!那里有东西?

紧接着,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的微弱嗡鸣声响起。伴随着这声音,泵房内侧墙角,一块看似与周围水泥地无异、沾满污泥的地面,竟缓缓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黑黢黢洞口!

一股更阴冷、带着铁锈和地下水腥气的风,从洞口中涌出。

暗道?!

伍思涯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死死盯着那洞口,大脑飞速运转。这是“候鸟南迁”的通道?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猴子所说的“有‘眼’”,难道指的是这个?

未及他细想,一个压得极低的、沙哑的声音从洞口中传出,带着急促的催促:

“快!下来!他们的人快到河边了!”

声音有些陌生,却又隐隐有一丝难以捕捉的熟悉感。

伍思涯僵在原地,进退维谷。信任,可能万劫不复。不信任,可能瞬间落入重围。时间不容他细细权衡,泵房外远处,已隐约传来车辆引擎的低吼和狗吠声!

拼了!

他一咬牙,收起手枪,不再犹豫,手脚并用地爬向那洞口。无论下面是刀山火海,总比立刻被瓮中捉鳖强!

他刚爬进洞口,身体尚未完全落入,那块活动的水泥板便在他头顶迅速合拢,严丝合缝,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也被彻底隔绝。绝对的黑暗笼罩下来,只有脚下冰冷、锈蚀的铁梯通向未知的深处。

“跟着我,别出声!”那个沙哑的声音在前方低语,随即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伍思涯摸索着,忍着脚踝的剧痛,一步步向下。梯子并不长,大约下了三四米便触到了实地。脚下是潮湿的、凹凸不平的地面,空气流通不畅,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土腥气。

一点微弱的光亮起,是一支被手掌紧紧捂住、只透出些许微光的迷你手电。光线照亮了前方一个模糊的背影,穿着深色的、沾满污渍的工装,头上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那人正快步向前走去。

伍思涯紧跟其后。这里似乎是一条早已废弃的地下管道或检修通道,极其狭窄,有时需弯腰才能通过。四壁是冰冷的混凝土或砖石,布满黏滑的苔藓,头顶不时有冷凝水滴落。管道深处,传来汩汩的流水声,愈发显得幽深静谧。

两人一前一后,在黑暗的甬道中沉默疾行。除了脚步声和压抑的呼吸声,再无其他声响。伍思涯的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疑问和警惕,但此刻唯有跟随。

大约行进了十来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稍微开阔的岔口,似乎是多条管道的交汇处。那人停下脚步,熄灭了手电,似乎在侧耳倾听周围的动静。

绝对的黑暗再次降临。伍思涯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良久,那人似乎松了口气,重新亮起手电,光线却稍微调亮了一些,足以照亮彼此模糊的轮廓。他缓缓转过身,拉下了兜帽。

一张饱经风霜、皱纹深刻的脸暴露在微光下。年纪约莫五十上下,头发灰白杂乱,眼神却异常锐利,带着一种长期生活在阴影下的警惕和疲惫。他的左边眉骨上,有一道明显的旧疤。

伍思涯瞳孔骤然收缩!这张脸……他见过!

是在金禾事件最激烈的时候,他曾偶然撞见此人与李维民工程师在一条偏僻小巷中有过短暂的、神色紧张的交谈!当时他只以为是普通的工人或技术人员,并未深究。后来李工离奇病逝,他也渐渐忘了这个细节。

此人竟也是局内之人?他是李工的人?还是……?

“你是……?”伍思涯的声音因长时间沉默和紧张而干涩沙哑。

“姓杜,杜青山。以前跟李工……跑跑腿,处理些脏活。”那人言简意赅,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沉重的自嘲,“李工走后,有些线头,不能就这么断了。”

李维民工程师的人!伍思涯心中巨震。李工那条线,竟然还有残留?如此看来,李工当年的调查,远比想象中更深,也埋下了更多的伏笔。

“上面……?”伍思涯指了指头顶,意指泵房外的追兵。

“幌子。故意弄出点动静,把他们引去河边搜查。这暗道口很隐蔽,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杜青山解释道,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这里也不绝对安全。‘青龙’的权限很深,很多市政地下管网图对他们不是秘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主干管。”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伍思涯明显行动不便的脚上,皱了皱眉:“能撑住吗?”

伍思涯重重一点头。

杜青山不再多言,转身选择了一条更为狭窄偏僻的支管道钻了进去。这条管道更加难行,有时甚至需要匍匐爬过积水的低矮路段。伍思涯咬紧牙关,凭着意志力死死跟上。

在管道中艰难穿行的过程中,杜青山断断续续,用那沙哑低沉的嗓音,透露了一些零碎的信息。

原来,李维民工程师早在数年前调查金禾及其前身合源公司的违规操作时,就隐隐察觉背后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权限高得吓人,绝非普通企业行为。他暗中收集证据的同时,也利用早年参与过部分市政工程设计的便利,悄悄摸清并改造了部分鲜为人知的地下管网系统,作为紧急情况下信息传递和转移的备用通道。杜青山便是当年协助他做这些“脏活”的人之一,身份从未暴露。

李工“病逝”后,杜青山便转入地下,利用这些管道和少数几个绝对信得过的底层人员(如那个旧书报摊主),默默守护着李工留下的部分后手,并密切关注着外面的风声。直到“星火”骤起,市面震荡,他判断时机已到,才冒险启动预案,试图联络可能存在的“自己人”。

“李工临走前……留下过话,”在一处稍微宽敞的拐角稍作歇息时,杜青山靠着冰冷的管壁,声音愈发低沉,“他说,若事不可为,真相被彻底埋葬……那就等。等风起的时候,总会有人……不甘心做糊涂鬼。到时候,把这些交给他们。”

他从贴身的防水油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多层塑料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巧物事,递给了伍思涯。

伍思涯接过,入手沉甸甸的,剥开层层塑料布,里面赫然是一个老旧的黑色U盘,以及一小本边缘磨损严重的皮革封面笔记本。

“这是……?”伍思涯的声音有些颤抖。

“U盘里是李工私下备份的,部分合源早期违规处理废弃物的原始操作日志和内部通讯记录,有些可能比你们拿到的那份更原始、更致命。”杜青山解释道,眼神在微光下闪烁着复杂的光,“那本笔记……是他的一些推测和记录,关于‘基石’项目后期的一些异常数据,以及……他怀疑的、几个可能参与掩盖并获利的核心人物代号。他不确定,只是怀疑,所以从未敢轻易拿出来。”

又一份关键证据!来自李维民工程师这条早已被切断的暗线!在所有人都几乎以为线索穷尽之时,又从最污浊的泥沼深处,浮出了一块沉重的拼图!

伍思涯紧紧握着这两样东西,感觉重逾千斤。这不仅仅是数据,这是李工沉埋地下的呐喊,是杜青山多年隐忍的守护。

“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伍思涯忍不住问。

“风没起,拿出来是送死。风起了,没头没脑地扔出去,也是白死。”杜青山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直到看到墙上的红漆,听到收音机里的杂音……才知道,等的人,或许来了。而且,你们搞出的动静够大,能吸引绝大部分火力,这东西……或许能有机会送到该送的地方。”

他的话朴实甚至粗糙,却道尽了底层挣扎者最真实的生存智慧与无奈。螳臂当车并非勇敢,等待时机,保留火种,在最适合的时刻递出最关键的一击,才是他们选择的抗争方式。

伍思涯默然,将U盘和笔记本郑重地收好,与父亲的残片、林默的诗集放在一起。每多一份证据,就多一分沉重,也多一分希望。

“我们现在去哪?”他问。

“码头,七号库。”杜青山重新戴好兜帽,“猴子那小子,虽然滑头,但这次指的路没错。那里有‘眼’,不过不是敌人的‘眼’,是咱们自己的‘眼’。老冯头在那儿看仓库,能安排你从水路走一段,避开主要关卡。”

伍思涯心中豁然开朗!猴子纸条上的“有‘眼’”,原来指的是这个!他并非出卖,而是在用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指出了一条可能的生路!这市井之中,人心固然难测,但总在一些意想不到的角落,藏着微弱的善意和曲折的联结。

两人继续在黑暗的管道中穿行。不知又过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水流声变大,还有模糊的机器轰鸣声。杜青山熄了手电,示意伍思涯放轻脚步。

他们悄悄摸到管道的尽头,那是一个被锈蚀铁栅栏封住的出水口。栅栏外,是浑浊的河水,对岸是密密麻麻、灯火阑珊的码头仓库群。巨大的吊臂黑影在夜色中耸立,如同沉默的巨人。

杜青山仔细检查了一下栅栏,其中两根钢筋早已被他暗中锯断,可以勉强推开一个缝隙。

“就从这儿出去,沿着河岸阴影走,大约两百米,就是七号库的后门。门口有个红色的灭火器箱,敲三长两短,老冯头会给你开门。”杜青山低声交代,“我就送到这儿。后面的路,你自己小心。”

“你不一起走?”伍思涯愕然。

杜青山摇了摇头,脸上那道旧疤在微弱的水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我的根就在这地下。上面的事,靠你们了。”

说完,他不等伍思涯回应,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僵硬却似乎带着一丝嘱托,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重新没入了身后的黑暗管道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伍思涯望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感慨。这些藏在阴影里的无名者,他们或许终身不见天日,却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那一点微弱的真相之火。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河腥味的空气,用力推开那锈蚀的栅栏,从污渠之中钻出,重新踏入了地面之上的世界。

夜色深沉,河对岸的都市依旧霓虹闪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他知道,暗流早已汹涌澎湃。他握紧了怀中那些用无数牺牲换来的证据,看了一眼不远处七号库模糊的轮廓,然后低下头,拖着伤腿,融入了岸边的阴影之中。

前路依旧未卜,但手中的火种,又多了几分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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