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期无梦之重逢 第51章 夜雨暗室

作者:莲梅玄明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1-04 07:5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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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终于在夜幕彻底笼罩城市时,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起初只是细密的雨丝,敲打着废品站铁皮屋顶,发出沙沙的轻响,很快便密集起来,演变成哗哗的雨声,将屋外的一切都淹没在潮湿的喧嚣里。

伍思涯坐在屋内唯一一张还算稳固的矮凳上,就着那盏昏黄的白炽灯,面前摊开着那本从老厂区拾来的、字迹娟秀的笔记本。纸页泛黄脆硬,墨蓝色的墨水已有些晕开,记录着一个年轻女工在八十年代初的琐碎心事:车间里的劳累与欢笑,对遥远南方的向往,对某位技术员朦胧的好感,还有对一件新的确良衬衫的珍视……平凡而真实的生命痕迹,被时光封存于此。

然而,他的目光却并未完全聚焦在字句上。耳朵捕捉着屋外的每一丝异响——雨声掩盖了许多,但也可能隐藏了更多。昨夜那鬼祟的黑影,像一根刺,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小满哭泣的脸,陈姨惊惶的眼神,父亲那条冰冷简短的短信,还有板车底部那个散发着不安气息的油布包裹……所有这些,都在他脑海里交织盘旋。

他合上笔记本,小心地放回那箱书里。这些安静的过往,与他眼前面临的汹涌暗流,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时空壁垒。

他起身,走到门后,再次检查了一下那根顶门用的粗木棍是否牢固。然后,他做了一件平日绝不会做的事——他走到那堆废旧电线前,费力地将那个油布包裹拖了出来。

雨水敲打铁皮屋顶的声音震耳欲聋,反而给人一种奇异的密闭感。他蹲在地上,解开绳索,再次面对那些冰冷破碎的纸片。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必须做点什么。

他没有试图拼接,那非他力所能及。他拿起几张碎片,就着灯光,努力辨认着上面残存的信息。除了之前看到的“关联交易”、“境外账户”等字眼,他注意到一些反复出现的公司名称缩写和数字编号片段,它们像散落的密码,冰冷而无情。

其中一张较大的碎片上,有一个模糊不清的红色印章痕迹,似乎是什么单位的财务专用章,但大部分关键信息都已缺失,只能勉强辨出“××有限”后面半个字,像是“公”,又像是“司”。

另一张碎片边缘,有一个手写的签名潦草划过,只剩最后一个偏旁,像是“刂”(立刀旁),根本无法辨认。

还有一串数字,像是金额,后面跟着好几个零,让人心惊。

这些碎片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景,却散发出浓烈的危险气息。林默的判断很可能是对的,这涉及的利益巨大,足以让人铤而走险。

他想起父亲那条短信。“省苏绣研究所沈玉瑛”。这个陌生的名字和单位,与眼前这些冰冷的财务碎片格格不入,却又是目前唯一一条或许能寻求外部帮助的线索。父亲那样的人,绝不会无缘无故提供一个无用的信息。这个沈玉瑛,或许与父亲有旧,或许只是他恰好知道的、可能与这件事能沾上边的人?

但他该如何联系?直接找上门?说什么?说一个拾荒者捡到一些可能涉及经济犯罪的碎纸片,求您帮忙?这听起来荒谬至极。

他盯着那些碎片,目光最终落在那半个模糊的印章上。或许……可以先从确认这个印章的来源入手?但这同样大海捞针。

屋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但风又起了,吹得某处松动的铁皮哐当作响。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不同于风雨声的刮擦声,极其短暂地响起,又立刻消失。

伍思涯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猛地吹熄了灯!

屋内陷入彻底的黑暗,只有窗外远处路灯透过雨幕映进来的一点极其微弱的光晕,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他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到门后,手握住了木棍,耳朵极力捕捉着外面的动静。

只有风雨声。

难道又是错觉?连续的精神紧张让他变得过度敏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黑暗中,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突然!

“咯哒”一声极轻微的脆响,是从窗户那边传来的!那扇用木条钉着塑料布的破旧窗户!

有人在外面试图撬动它!

伍思涯的血瞬间涌上了头。果然来了!而且这次,不再是窥探,是试图直接闯入!

他紧紧握住木棍,手心全是冷汗,身体紧贴墙壁,一动不动。大脑在飞速运转:对方有几个人?有武器吗?目的是抢走文件,还是……连他这个人也要一并处理掉?

窗户那边又传来几声极其小心的、用工具拨动木条的细微声响。看来对方也不想弄出太大动静。

不能再等了!

伍思涯深吸一口气,猛地用脚踢了一下旁边的空铁皮桶!

“哐啷——!”一声巨响在寂静的雨夜和狭小的屋内骤然炸开,格外刺耳。

窗户外的动静瞬间停止!显然,外面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

伍思涯趁机压低声音,对着窗口方向,用一种尽可能凶悍冰冷的语气低吼道:“谁?!滚开!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缓兵之计。他根本没有手机信号报警,但这片区域鱼龙混杂,对“报警”二字总归有些忌惮。

窗外一片死寂。只有雨声风声。

对峙。令人窒息的对峙。

伍思涯能听到自己太阳穴血管突突跳动的声音。他紧紧盯着窗户的轮廓,握棍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几秒钟后,窗外传来一声极低的、含混不清的咒骂。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踩过泥水洼的脚步声,迅速远去,很快消失在雨声中。

走了?

伍思涯不敢立刻放松,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凝神听了很久很久,直到确认外面除了风雨再无其他异响,才缓缓松了半口气。

他没有立刻点灯,而是在黑暗中摸索着,将地上那些碎纸片飞快地收拢,塞回油布包,重新捆好。然后,他抱着这个烫手的山芋,在黑暗中僵立着,大脑一片混乱。

这里不能再待了。对方一次不成,很可能还会有下一次,而且手段可能会更加激烈。他必须尽快处理掉这个东西。

可是,能交给谁?怎么交?直接送去派出所?如何解释来源?会不会反而把自己陷进去?交给林默?她一个记者,有能力处理这种明显涉及黑幕的事情吗?会不会给她带来危险?

父亲提供的那个名字,沈玉瑛,再次浮现在脑海。省苏绣研究所……一个听起来与世无争的地方。这个人,真的能帮上忙吗?还是父亲随意打发他的一个无关信息?

各种念头在脑中激烈冲突,却找不到一个万全之策。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像冰冷的雨水一样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就在这时,被他塞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又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在这刚刚经历惊魂的绝对黑暗和寂静里,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声吓得他浑身一颤,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屏幕的光芒在黑暗中刺得他眼睛生疼。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谁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除了回收站老板和陈姨,几乎没人知道他的号码。

他犹豫着,心跳如鼓,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迟迟没有按下。

电话固执地响着,嗡嗡的震动声摩擦着他紧绷的神经。

最终,他一咬牙,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但没有立刻出声。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轻微的电流杂音,然后,一个刻意压低的、有些熟悉的年轻男子的声音传了过来,语速很快,带着明显的紧张和焦虑:

“……涯哥?是涯哥吗?我……我是猴子!”

猴子?黑皮那个曾经的手下?上次来报信的那个?伍思涯的眉头紧紧皱起。

“嗯。”他极其低声地应了一下,示意对方继续。

“涯哥!你……你没事吧?”猴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喘,背景里似乎也有风雨声,“我刚……刚听说,皮哥……黑皮他……他晚上派了两个人往你那边去了!说是……说是要找你‘拿点东西’!我……我赶紧找了个公用电话……你那边怎么样?他们到了吗?”

伍思涯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是黑皮!而且猴子的话证实了,对方至少来了两个人,目的就是“拿东西”!

“刚走。”伍思涯的声音干涩沙哑。

“走了?谢天谢地!”猴子明显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更急切地说,“涯哥,你听我说!这次不一样!黑皮他……他出来以后脾气更暴了,而且……他好像搭上了什么厉害人物,说话口气大得很!那东西……你捡到的那袋碎纸,好像很重要!你千万别留着!赶紧想办法处理掉!不然……不然他们肯定不会罢休的!下次可能就不是偷偷摸摸了!”

猴子的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恐惧,不像作假。

“厉害人物?谁?”伍思涯追问。

“我……我也不清楚,就偷听到一点,好像是什么公司的大老板,很有钱有势的那种……黑皮也就是个跑腿卖命的!涯哥,你斗不过他们的!听我的,赶紧把那烫手山芋扔了!或者……或者交出去?算了不行,交出去他们可能也不会放过你……哎呀!反正你千万小心!我得挂了,被人看见就完了!”

猴子语无伦次,急匆匆地说完,不等伍思涯回应,立刻挂断了电话。

手机里只剩下忙音。屏幕的光暗下去,屋内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伍思涯站在原地,握着发烫的手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黑皮。厉害人物。公司老板。跑腿卖命。

猴子的话,像一块块拼图,与他手中的碎纸文件隐隐对应上了。这不再是底层混混的寻衅滋事,而是牵扯到了更上层、更危险的势力。黑皮不过是马前卒。

对方志在必得,且不择手段。

这间风雨飘摇的小屋,已如累卵之危。

他不能再犹豫了。

黑暗中,他的目光投向那个油布包裹。然后,他猛地转身,开始在屋里摸索。他找到一件破旧的雨衣穿上,又将油布包裹紧紧地塞进雨衣内侧,用绳子粗略地绑在身上。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去找林默?还是……按照父亲那条语焉不详的短信,去碰碰运气?

他看了一眼窗外,雨还在下,夜色浓稠如墨。

没有时间多想了。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轻轻移开顶门的木棍,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门缝。

风雨立刻裹挟着寒意扑打进来。

他侧身闪出小屋,回身轻轻带上门,然后一头扎进了茫茫的夜雨之中。

板车弃于身后,小屋隐于黑暗。他像一个孤独的夜行者,怀揣着足以引爆未知风暴的秘密,踏入了这片被雨水打湿的、危机四伏的都市丛林。

下一步该迈向何方,他并不知道。只知道,必须离开,必须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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