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奇案录 第14章 香冤宫梦

作者:柯玄清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1-04 08: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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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渐暖,临安街头的柳条已抽出嫩芽。自香塔一案后,香局与府衙联手搜查非法香坊,临安一时间风声鹤唳,曾经香雾缭绕的小巷子,如今只剩淡淡檀气残留。

可正当众人以为案子已经告一段落,日子可以安宁几天的时候,偏偏一封来自宫中的密函,再次将沈怀瑾卷入一桩更深、更古怪的案子之中。

那日清晨,沈怀瑾刚在院中靠着晒太阳,一边喝茶一边听苏晚音训斥隔壁小孩把草药当糖丸吃,门外便有快马急报。

“临安府沈秀才,请即刻入宫,面圣。”

沈怀瑾:“……啊?”

苏晚音:“面圣?你一个秀才,面哪门子圣?”

桑意从墙角叼着烧饼转头:“我猜,八成不是好事。”

沈怀瑾手一抖,茶洒了:“我一个寒门才子,昨日还靠卖断案手稿糊口,今日就要上朝堂?这发展比我小说还快。”

“走吧。”苏晚音看了他一眼,“你也别妄想推掉。宫里的人出手,不是请你,是‘请’你。”

沈怀瑾苦笑:“你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即将壮烈赴义。”

“放心。”桑意拍拍他肩,“我们就跟在你后面,哪怕你真是羊入虎口,也有人跟你一起咩。”

沈怀瑾:“……我现在只想咬你一口。”

宫门森严,礼仪繁复。

沈怀瑾一介布衣,自然不能像文武百官一样从正门入,而是绕过层层回廊,由一位内侍引至侧殿候着。

侧殿不大,却雅致非常,檀香氤氲,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卷,墨迹淋漓,一看便是名家手笔。

沈怀瑾正百无聊赖地看着那幅画发呆,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个声音温和却威严地响起:“沈秀才,不必拘束。”

他转头一看,只见来者身穿常服,年约四旬,面容和蔼,眼神清澈有神,头戴玉冠。

沈怀瑾心头一震,连忙拱手:“草民沈怀瑾,参见……大人?”

“我姓赵。”对方笑了笑,“你可知,我为何召你?”

沈怀瑾一听姓赵,立刻在心里响起所有宫廷小说的套路,心想这是陛下微服私访还是皇叔赏识奇才?于是先定下神,答道:

“草民愚钝,不敢妄测。”

“朕近来夜夜惊梦,梦中总有女子哭泣,言‘冤魂难散,香火难归’。”

“方士说这是宫中旧冤作祟。”赵姓男子缓缓转身,看着画卷,“但朕更相信你,沈怀瑾。”

沈怀瑾:……啊?

“方才你说了什么?”他脑袋还没缓过来,“您、您刚刚说……朕?”

“免礼。”赵构微笑着点头,“你不必下跪。此事本不该惊动你,只是那梦日夜不绝,连画中山水都生变……你看看这画,可有异状?”

沈怀瑾此时脑子已经从“穿越者见到南宋皇帝”这事上缓了过来,连忙走到画前,仔细一看,忽然一皱眉。

“这幅画……”他伸手在一处山峦下方轻轻一抹,“为何这地方有微微焦痕?”

“你也看出来了。”赵构颔首,“昨夜梦醒,画角自燃。”

沈怀瑾眯起眼:“这不是普通的纸燃,焦痕边缘极细,呈现蛛网状裂纹,应是香焰所致。”

“而香焰……又岂会自行点燃?除非……”

“除非画中藏香。”赵构接口道。

“朕命人查过此画作者,竟是三十年前殉职于宫中的画师——卞香之。”

沈怀瑾一听这名字,差点没把舌头咬断。

“卞香之?那个传说中能‘画魂定香’的画中高手?”

苏晚音曾说过,这人年少成名,擅香入画,曾画一屏风《醉雪图》,引得百花宫中半数宫女发狂,后被禁画、禁言,终生不得再用笔墨。

而如今,他的画,竟还“活着”。

沈怀瑾忽地打了个冷战。

“你想让我查这画里的香魂?”他抬头看向皇帝。

“我想让你查明,这画背后的冤魂是谁。”赵构缓声道,“你可以不答应,朕不会强人所难。”

沈怀瑾:“我拒绝。”

赵构一愣,随即笑了。

“……但我会查。”沈怀瑾拍拍衣摆,“只因我讨厌不明不白。”

“你要我从画中查冤,那我就先从卞香之查起。”

当晚沈怀瑾一行人返回府中,苏晚音递给他一卷发黄的旧档案:“卞香之当年案卷,在香局和刑部之间来回九次,最终不了了之。”

“他的女儿,也在那年突然失踪。”

沈怀瑾接过来看了几行,忽然停住。

“你们看这封口供。”

苏晚音与桑意凑过来看。

“卞香之最后画作名曰《香囚图》,据传封印着一名‘冤女子’之魂……”

“该图自毁于殿后仓库大火中,香魂下落不明。”

沈怀瑾眼中一凝,低声道:

“我赌一把——香魂还在。”

“画没了,但魂——进了下一幅画。”

他转头:“你们宫中可还有卞香之的别作?”

桑意点头:“内府藏画司,或许还有。”

“那我们明天就进画司。”沈怀瑾道,“我不信这画冤,就这么冤得无影无踪。”

次日一早,三人赴宫,入藏画司。

内府藏画司静谧幽深,檐角飞燕,墙垣斑驳,屋内满是岁月的痕迹。司中管事的老画工姓仇,鬓发灰白,腰背微驼,听闻沈怀瑾来查卞香之旧作,眉头顿时皱成老树皮:

“卞香之啊……他当年出事后,画作都被令封禁。你若真要查,得小心。”

“为何要小心?”沈怀瑾挑眉。

仇老叹了口气:“他的画,不仅能‘动’,还能‘咬’。”

桑意:“你说画能咬人?”

“你们见过没头宫女扑画自缢吗?”

众人沉默。

仇老一瘸一拐地领他们进最深一间藏室,打开布封,取出一卷上了三道红漆封条的画轴。

“这是唯一一幅未曾被焚毁的卞画,叫《惊鹤归林图》。宫里没人敢再看第二眼。”

沈怀瑾接过画卷,手心一凉——画轴虽陈旧,卷尾却微微发热,仿佛在脉动。他当即将其展开,一幅水墨山林图缓缓展现:

湖面烟波渺渺,鹤群远飞,其下林间竟隐隐现出一抹红衣。

苏晚音指着画角:“那里。”

画林深处,一株老桂树下,隐约坐着一位模糊女子,发鬓高挽,衣袂飘飘,似笑非笑。若不细看,几乎与树影融为一体。

沈怀瑾看得头皮发麻:“她在……看我?”

“看所有人。”苏晚音声音发颤,“她在等人入画。”

这时,画面忽然轻轻一震,仿佛有风拂过纸面,那女子的眼睛突然动了下——她,真的“动”了!

“收起来!”苏晚音一把将画轴合起。

空气顿时平静下来。

仇老一脸铁青:“你们现在知道,为何它一直封着了吧?”

“这不是画,这是魂封的坟。”

回到香局后,沈怀瑾在案上重摹画中之女,试图以记忆还原面容,再交由香局进行比对。

“咦?”桑意盯着画像忽然一怔,“这人我见过!”

“在哪?”

“画司南边,那片旧宫墙边,有个疯癫老妪,整日对着废井念‘香香香’,就是这张脸!”

众人二话不说,立刻前往废井所在。

到了地方,果真见一老妇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坐井边念念有词:“香……香冤未偿……卞香卞香……”

“她在喊卞香?”沈怀瑾蹲下,“大娘,你可还记得当年画画的卞香之?”

老妇突然抬头,眼中泪光点点,抬手颤颤巍巍地在地上画出一个字:

“香。”

沈怀瑾将画像拿出,老妇一眼看去,忽然放声大哭:“香娘!香娘回来了……”

“她是香娘?卞香之的女儿?”

“是。”老妇擦泪,“我是香娘的小宫女……当年香娘因拒不入选昭妃,被人诬告谋毒,连累她父亲被贬。她自己……被囚画中!”

沈怀瑾一惊:“画中囚人……画魂封印?!”

老妇跪地痛哭:“香娘未婚先孕,孩子也不知所终……她自愿以魂入画,封住宫中恶念……说等有人能断她一案,她才肯归来……”

苏晚音闭眼:“那画……真是她最后的灵居。”

沈怀瑾长长吐气:“这事,不能再拖了。”

夜入宫中,三人潜入皇城偏殿,将《惊鹤归林图》展开,点上香火。

画中女子缓缓浮现,双眼含泪,唇轻启:“你……终于来了。”

沈怀瑾跪下:“卞香香,你可愿重述当年之冤?”

女子凝眸:“我不冤……我只愿,孩儿无恙。”

沈怀瑾心头一震:“你的孩子……当年被藏在……”

“藏在画外画中。”她微笑,“还有一人……替我画了第二幅画。”

“那人名为……”

画面突变!

殿外风雷滚滚,一道炸雷劈下,画轴倏然断裂,香火熄灭!

沈怀瑾猛地睁眼,发觉身边已无人影,只有空荡画案,散落香灰如泪。

卞香香,魂已尽。

冤未雪。

但她留下了一个名字——那位“替她补画”的人,正是当朝礼部尚书的嫡子,号称“宫廷神笔”的——赵意和。

而赵意和,正是如今皇帝身边最得宠的“画官”。

这一案,牵动朝堂。

“赵意和……”沈怀瑾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神色比方才更加凝重。

他记得这个人,不仅是当朝礼部尚书的嫡子、皇帝亲笔御批的“宫廷画魂第一人”,还曾在三年前临安状元榜眼之选中落败,传言与沈家原主有旧怨。

“你们说,会不会是他,在画中动了手脚?”沈怀瑾目光微沉。

苏晚音冷笑一声:“会不会?这案子要是跟他无关,我把香局招牌倒挂三天。”

桑意“啧”了一声:“那你可得准备钉子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赵意和这人,向来自诩风雅高洁,对外温文尔雅,但传闻中在府中行事极狠,说是‘三日画死一名弟子’,吓得人都不敢拜他为师。”

沈怀瑾轻哼:“一个真君子,不会靠传闻立威;靠画杀人的人,心里肯定藏着血。”

“这案,我接了。”他转头望向夜色,“卞香香留的不是画,是引线。”

“接下来,就看我如何顺着线,点燃他这堆画皮下的火药。”

次日一早,沈怀瑾带着一纸假名拜帖,化名“沈十六”,赴赵家画塾登门求艺。

门前的管事一看拜帖,斜着眼上下打量:“你叫什么?”

“沈十六。”沈怀瑾笑容灿烂,“家中排行第十六,自小喜画。”

管事点头:“你还真是……画得起的名字。”

“可会画?”

“会画山,画水,画猫画狗,画老虎屁股都敢摸。”

“你还敢摸屁股?”

“只摸纸上那种。”

管事忍不住咧嘴:“口气不小。你等着。”

他转身入内,不多时便回来:“赵先生今日心情不错,说可以见一见你——不过,得先闯三关。”

沈怀瑾挑眉:“三关?怎么,还要先爬龙门?”

“差不多。”

“第一关,画布测心——你随意落笔,他看笔锋推势,便知你是否‘心正’。”

“第二关,香墨调配——赵先生自制香墨,调法古怪,调不成,立退。”

“第三关,临摹断片——从一幅真迹中截下一角,让你补全原图布局,错一分便不收。”

“这画学……怎么听着像断案?”

“那你就别来了。”管事作势要收回拜帖。

沈怀瑾一把抓住:“不,我最擅长断‘画案’。”

“进吧。”管事被他气笑。

第一关,画布测心。

沈怀瑾提笔,落墨如风。他画的不是山,不是水,也不是飞禽走兽,而是一只翻肚子晒太阳的猫。

赵意和在帘幕后冷冷看着。

“你为何画猫?”他淡淡问道。

“因它自在。”

“为何翻肚?”

“因它无惧。”

赵意和眼神微动,吩咐:“第二关。”

香墨调配之室内,满是奇香。十几种干花、草末、琥珀香胶摆成一桌。

沈怀瑾摸了摸下巴,忽然对苏晚音说过的一句话记起:“香能入魂,墨能封气。”

他将诸香置于掌心,竟先闻其气、再依次调和,并未照规矩称重,只凭直觉。

“你调反了两味。”赵意和冷冷出声。

沈怀瑾不答,只轻轻一拂,调出一团紫墨,缓缓涂在纸上。

一阵香气氤氲,空气顿时清凉。

“紫芳流墨,非典香调,竟自成一格。”赵意和沉吟半晌,“第三关。”

断片临摹,才是重头。

赵意和命人送上一幅残卷,墨迹已旧,仅剩一角树梢、半截屋檐。

沈怀瑾沉默良久,眼中闪过微光。

他忽然提笔落墨,“刷刷刷”几笔,半晌成画——远山近林、屋后藏婴,婴前有衣,衣角画着一只纸鸢!

“你为何画这纸鸢?”赵意和声音微变。

“因风向。”

“纸鸢上有字,你可知写什么?”

“当然。”沈怀瑾站起,“写的是——‘卞’。”

赵意和猛然起身,帘幕掀起,他脸色终于变了。

“你是何人?!”

沈怀瑾拱手:“在下沈怀瑾,奉命查画冤,顺藤摸瓜,摸到了你这‘香冤宫梦’的始作俑者。”

“赵公子,可愿与我共话‘画魂’?”

赵意和脸色铁青:“你敢诬陷本官?”

“我不诬陷你。”沈怀瑾取出香图残卷,“这是卞香香魂画的下落。”

他又亮出画像:“这是她当年的面容。”

“你说你没动过她的画?那你堂堂宫廷画官,为何三年前曾亲画《惊鹤归林图》副本,并藏进她魂魄最后的片段?”

“你若无心,她魂何来?”

屋内寂静。

赵意和缓缓坐下,捂着额头喃喃道:

“她求我……她求我救她的孩子……”

“我……不忍她魂魄散尽……才封入画中……”

“可后来……”他猛然抬头,目光怨毒,“后来,是她咒了我!”

“我夜夜梦魇,她在画里哭,她说我欠她——可我已尽力!我……不甘心啊!!”

沈怀瑾一叹:“她不是咒你,是放不下你画中那句承诺。”

“你画纸鸢,写‘等你’二字,她便真等你了三年。”

赵意和泪眼一震,忽然仰头大笑,又骤然吐血昏倒。

画冤,终了。

卞香香之魂,终于在沈怀瑾手中归入香局,用七日香火安魂。

画轴焚为纸灰,飘入临安夜雨中。

而沈怀瑾,静静站在屋檐下,看着香魂远去,喃喃低语:

“愿你来生,不再困画,不再香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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