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从远山升起，照亮了通往香幽山的云岭古道。
沈怀瑾一行人行至山脚，远处群峰缠绵，云雾如练缠绕山腰，云岭果真如名——云深不知处。
楚言之翻出旧图：“前路三关，一为香兽林，二为迷魂泽，三为香门石壁阵。每一处都布有香门祖阵，非香骨钗不得通行。”
“你说香兽林？”阿旺嚼着干粮，眉毛一抖，“什么玩意？香味的野兽？”
“不是香的，是能嗅出人心的。”苏晚音道，“传说这林中之兽，分辨真伪忠奸，若你心思有误，它便群起而攻。”
“那你最好别进去。”楚言之瞥了他一眼，“你从头到脚就没一句真话。”
阿旺差点噎住：“这不是你们带的吗！”
“少说话，进林。”沈怀瑾收起香骨钗，将其系于腰间。
林深叶密，草香袭人。一入林中，四周鸟啼虫鸣瞬间寂静。
“别动。”楚言之忽然低喝。
前方一株老榆树后，探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兽，似狐非狐，若狸又若貂，毛发光润，鼻尖不停嗅动。
“小的。”苏晚音悄声说，“但别小瞧，这东西一叫，附近百兽会蜂拥而至。”
沈怀瑾眼神一动，从怀中取出一张纸，迅速写下数行，折成一舟模样，缓缓放在地上。
白兽果然被吸引而来，鼻子凑近嗅了一嗅，忽然停下，仿佛陷入沉思。
“你给它看书？”阿旺瞪眼。
“它嗅的是墨香，也是心迹。”沈怀瑾低声，“我写的是实情——愿守正念，不入歧途。”
片刻，小兽低低叫了一声，随后转身，居然领路而去。
“它……认可你了？”
“看来香主之位，连兽都承认了。”楚言之略有赞赏，“走。”
林中果然不再有阻，众人顺利穿林而过。
——
第二关，迷魂泽。
眼前是一片水泽，水面漂浮淡淡青雾，如梦似幻。苏晚音捂住口鼻：“这香味不对劲，像是迷香。”
“是香门旧制，‘幻莲香’，专迷五感七情。”楚言之从怀中取出一根细针，“扎耳可防。”
众人依言各自扎针，而阿旺在针前犹豫：“我怕疼。”
“那你等会儿看见宫女跳舞别叫。”苏晚音冷笑。
“真有？！”
“不是宫女，是你幼年梦中情人。”
“啊！”阿旺尖叫后连忙扎针，“行了行了，我自己来。”
穿过泽地，众人虽感神思微晃，但终未中幻。
一行抵达石壁阵。
高约三丈的巨壁横亘眼前，上面刻满密密麻麻香纹。香骨钗一触，香纹即亮，仿若龙蛇游动，闪耀着幽蓝光芒。
忽地，一道身影从石壁旁飘出——正是蓝芷。
“我等你们很久了。”
“你来干什么？”苏晚音警惕。
“我来送你们进山。”蓝芷淡然，“也是，我最后一次以香门客卿身份见你。”
沈怀瑾凝视她：“你打算脱离香门？”
“不，是香门要舍弃我。”
她递来一封信：“主坛有变。有人正在密谋更换香主之位。你若不进山，他们会另立新香主。”
楚言之脸色一变：“这么快？”
“他们怕你掌控香幽山核心。”
沈怀瑾接信打开，纸中只有六个字——
“香骨可裂，人心难驯。”
众人沉默。
蓝芷低声：“进山后，小心洛清尘。”
“谁？”
“香门旧主嫡系，曾于十年前失踪，如今重现。”她抬头望山，“他会先下手。”
沈怀瑾将信收起：“那我们也得先行一步。”
香骨钗一插入石壁，整个山壁轰然震动，一道暗门应声开启。
沈怀瑾最后看蓝芷一眼：“保重。”
蓝芷转身走入雾中：“你也是。”
众人进入香幽山。
雾气闭合，门扉封闭。
他们踏上香门真正的核心之旅。
石门之后，是一条狭长的石阶小道，两侧皆是湿滑的青苔与被香烟熏染过的崖壁。脚步声在这狭窄通道中格外清晰，仿佛连心跳都能一并放大。
沈怀瑾走在前头，香骨钗在他腰间微微发热。每迈出一步，钗尾便轻轻颤动一下，似在感应前方的气息。
“这山里……不是没有人。”他说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根香柱。
那香柱早已熄灭，但香灰尚温，显然不久前刚有人走过。
楚言之低声：“香门有人比我们更早入山。”
“也许就是蓝芷说的那位洛清尘。”
“洛清尘？听起来像个风流才子。”阿旺摸了摸鼻子，“但我怎么觉得，像那种笑着杀人的变态。”
“你怕就别说话。”苏晚音回头冷冷一句，“不然一会儿香兽再来，第一口先叼你。”
“我这不是为了气氛么……”阿旺嘀咕道。
前路豁然一开，是一个圆形的洞厅，洞顶高耸，中央吊挂着一盏石灯，灯芯竟然还在微弱地燃着蓝焰。
“这不是普通火焰。”楚言之伸手靠近一试，立刻缩回，“是寒香火，用寒香石点燃，燃尽则香尽。”
“那这盏火还在燃，说明有人刚来过。”
苏晚音走向中央石台，发现台上刻着八卦阵图，其间镶嵌着九枚香钿，有七枚微微下陷。
“九香钿？”楚言之沉声道，“是香门祖阵之一——『归魂阵』。”
沈怀瑾走近观察，见每一香钿都有不同纹路，明显代表不同香系。
“如果我们没有九枚香钿，是无法完全解阵的。”
“那就是——有人带着完整香钿，已经激活了这个祖阵。”
忽然，洞壁某处一声轻响，一枚飞石“嗖”地一声朝阿旺眉心射来。
“卧槽！”阿旺猝不及防，一个后仰摔倒在地，那飞石擦着鼻梁飞过，“谁偷袭我？！”
苏晚音拔剑转身，一剑击向黑暗深处。
哐当一声，只见一道黑影从洞顶滑落，竟是一个身穿黑袍、头戴香面具的人。
“敌袭！”楚言之低喝。
对方不语，身手极快，翻手间数支香针激射而来。
“快退！”沈怀瑾护住苏晚音，挥袖拂落香针，借势闪身突前。
“留活口！”
阿旺从地上爬起，嗷叫一声抱起腰间棍子：“让我来教他做人！”
场中混战数招，那黑衣人忽然倒飞而出，撞入洞壁香柱之中，手中抖落一枚碎裂的香钿。
香钿落地之声异常清脆，甚至压过众人的喘息。
沈怀瑾捡起香钿，只见其表纹隐有“魇”字，脸色微变。
“这香，是魇香系的，擅幻惑。”
楚言之扶起黑衣人，解下面具——竟是一名年仅十七八岁的少年，脸色惨白，嘴角还残有未散的香粉。
“他不是香门正式弟子。”苏晚音冷道，“看着像是……被控制的。”
沈怀瑾点头：“他中了魇香。”
“我能解。”楚言之迅速取出几枚解香丹，掰开对方口齿，塞入其口中，又封住其气穴。
片刻后，少年剧烈咳嗽，缓缓睁眼。
“你是谁派来的？”沈怀瑾温声问。
少年神情惊惧，双手抱头：“不要……不要再让我杀人了……”
苏晚音蹲下身，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香书……”
“香门弟子？”
“不，我是香门山下的仆童，被选进来的……他们说，谁能拿到香钿，就能活下去……就能回家……”
少年瑟瑟发抖，忽然抓住沈怀瑾的手：“大人！求你！救我娘亲！他们用她的魂血炼香，说不杀人，我就只能看她死——”
“魂血炼香？！”楚言之脸色大变，“这是香门禁术！”
“是谁干的？”苏晚音逼问。
少年痛哭：“一个叫洛清尘的……他在山中建了密坛……收了很多我们这些无名之人，用幻香逼我们互斗……”
空气一时间沉重至极。
沈怀瑾低声：“我们会救你娘亲的，也会揭穿洛清尘的真面目。”
他站起身，望向洞厅另一边，那处原本封闭的石门，竟在战斗中被震松一角。
“看来，这就是通往下一段路的入口。”
楚言之扶起少年：“他得跟着我们。否则留在这儿，必死无疑。”
“香门啊……”阿旺抬头看那幽深石门，“你们这帮玩香的，真的一个比一个疯。”
沈怀瑾语气平静：“疯子不可怕。怕的是疯子手里还有香。”
石门缓缓开启，寒香微动。
他们踏入山更深处。
穿过新开的石门，是一条螺旋向上的通道，墙壁上镶嵌着一颗颗淡蓝色的磷光珠，光芒如水波荡漾，照得众人影影绰绰，仿佛置身梦境。
通道尽头，是一处半圆形石厅。厅内空无一人，却布置得如同书斋：青石书案、香炉沉烟、几架残书。
“香门在山内建了书房？”阿旺狐疑地东张西望。
“这是香门长老密研之所。”楚言之的声音也压低了，“‘香经斋’，据说当年香门七长老在此闭关三年，推演九香总图。”
沈怀瑾走向书案，只见案上摊开一本古册，封面写着《碎香拾记》四字。
“是笔记体。”他翻开，纸页泛黄，却写得清秀整齐，显然非急笔所成。
其中一页写道：
“魇香一系，成于夜魄草，辅以梦莲脂，其气迷魂不显痕迹。最早由‘洛氏’一族传承，后失传。”
沈怀瑾目光一沉：“原来魇香……本就出自洛氏。”
苏晚音靠近低声道：“那洛清尘掌魇香并非偶然。”
楚言之则从旁边取下一卷图轴，轻轻展开。
只见图中绘有香门山内秘境分布，从外至内，共计七重封锁。
“这叫七门回廊。”楚言之指着图，“我们现在在第三层，接下来要穿过的是‘香识幻谷’。”
“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好地方。”阿旺脸色发苦，“又是幻觉？”
“不是幻觉，是香魂。”楚言之道，“香门死去的弟子，若魂识不散，便会滞留谷中，化作香魂，不见血却能杀人。”
沈怀瑾合上图册：“我们得想法子应对。”
苏晚音忽然道：“我们带着香书。”
“你是说……用香书唤醒其中魂识？”
她点头：“香魂对未完全堕入者有感应。”
楚言之摇头：“太危险。他才刚醒过来。”
“我可以试试。”香书忽然自己站起，脸色仍苍白，却神情坚定，“我不能让那些哥哥姐姐一直困在那种地方。”
沈怀瑾看着他，点了点头：“我们陪你去。”
——
数刻后，一行人穿入香识幻谷。
谷中雾气弥漫，浓香四溢。四周怪石嶙峋，每块石头上都铭刻着一道名字，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是香门旧亡者名。”苏晚音眉头紧皱，“他们将亡者魂香刻于石上，以镇其识。”
忽然，一阵诡异的香风吹来，众人脚下碎石微震，耳边竟隐隐响起哭声、吟咏、低语。
“香魂苏醒了。”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扑来，速度奇快！
楚言之一掌拦下，手掌竟泛起一层青光，强行挡住。
“是魂力！”他皱眉，“我只能挡一两次。”
香书忽然上前一步，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竟唤出一缕柔光，从他眉心溢出。
那缕白影在接触到柔光的一瞬停顿，似乎露出一张少女的脸。
“……香书哥哥？”
白影轻轻呢喃，随即缓缓融入雾气。
众人皆愕然。
香书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她……是三姐……以前最疼我……”
“有效。”沈怀瑾目光一闪，“香魂未尽，若见故人，心识可归。”
他立刻道：“众人护住香书，由他带路，寻找香魂残影。”
接下来的一刻钟内，他们遭遇了三波香魂，每一次都以香书回忆唤醒，令那些残识得以归入石碑，香风也愈发平缓。
“我们在帮他们超度。”苏晚音低语，“也许这才是进入香门之路的一部分。”
——
终于，当最后一道香魂归入石碑时，谷中香气散去，雾气缓缓退却。
远处现出一道石拱门，其上刻着四字：
“入香非香。”
“我们，过关了。”楚言之长吐一口气。
阿旺一屁股坐地：“我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香香更要命’……”
众人无语，只有沈怀瑾望着那拱门沉思。
“洛清尘，你到底在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