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光临，本该震慑所有凡人。
而伊吉却是动也不动，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灼灼，盯着即将到来的审判。
当！
三道凛冽的攻击稳稳当当地停在伊吉的鼻尖之上，刚巧与他生出的一滴冷汗撞在一起。
“为何不避。”
“因为不怕！”
“为何不怕？”
“不怕就是不怕！”
沉默片刻，康纳利落地打了个响指，三具神像与先前的欧尼与麦考夫一般消失于原地。
康纳撇了撇嘴，笑道：“说说看吧，拒绝我的理由。”
面对康纳的疑问，伊吉眨了眨眼，绕着康纳走了一圈，“拒绝？我什么时候拒绝您了？”
康纳微微皱眉，但并没有阻拦伊吉继续说下去。
“我一直都在为您所用。”
伊吉认真道：“您是谁？艺术协会会长兼意识部部长。而我是谁？一个向往艺术的无名之辈，特情科成员。再说了，特情科六部皆为一家，那我无论在哪，您不都是我的上级吗？只不过您领导我的方式不是那么传统就对了。”
“你不是对艺术一窍不通吗？”康纳转动着手中的匕首。
“所以这才向往不是吗？”
“啧啧，好一张利嘴。”话虽如此，但康纳却极有礼貌地为伊吉拂平了领口。
“你很聪明，水熊。”康纳低声道，“聪明人该知道什么时候别太聪明。”
伊吉垂下眼帘，微微点头：“谨记您的教诲，大人。”
“既然你一直为我所用，那你的任务评价就由我来吧，至于我给你打什么评价...你可以大胆猜猜。”
见伊吉瞳孔微缩，康纳一指直接伸出，在伊吉的眉心用力一按，伊吉的视线当中，周遭的景色飞快地倒退，转瞬之间便化作了一片海洋。
甚至能看到浮在半空中的各种深海鱼，如一条丝带一般飘着。
“这是我的意识之海，接下来我要对你说的，你可要记好了。”
康纳的声音回荡着，伊吉只觉身体仿佛被海浪裹挟着往下沉，那些如灯带光条的鱼群陡然一转，有绪的化成了一颗颗电子元件，在深海当中不断地构建出来一具滔天的机甲。
“这…”
“你看到的，是特情科001号，特情科创始人，巨蟹...或者说...”
“巨械。”
康纳的声音再度漂浮出来，巨械的身边多出来了十一颗星芒，颜色各异。
“你要知道，无论是洛伦兹还是诺斯，这片大陆的天空上，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观察到这十二个所谓星座。”
伊吉瞳孔骤缩。
巨械...来自另一个世界？
来自...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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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堡外，夜风拂过屋檐，麦考夫与欧尼，还有刚到的西戈与弗洛正蹲在一旁抽烟，脸上的神色都不是很好看。
“你还没习惯摩羯大人的手段吗？”弗洛看着脸色煞白的麦考夫，又给他递了一根烟。
毫不犹豫地接过烟点上，麦考夫颤抖地叼起这根烟，猛地吸了一口，深深地过了一次肺，这才感觉到好了许多，磕巴道：“我简直就像一个无能的丈夫，只能看着我的身体在他的操纵下朝外走去，甚至连一丁点反抗的念头都没有...”
回忆起先前，康纳刚对伊吉说完这地方只有两个人，他便感到身体的内部浮出一丝灼热，紧接着宛若一道火焰自自己的体内喷发而出，流经自身的四肢百骸，将他的身体控制权完全夺走。
“摩羯大人...他..他是恶魔吗...”
麦考夫话音刚落，嘎吱一声，古堡的大门被打开，康纳神情淡然地走了出来。
“！”麦考夫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神色躲闪。
其余人则是纷纷站起做礼：“大人。”
“好了，都随我回特情科。”
几人立马跟在康纳的后头，欧尼与弗洛在一旁窃窃私语：“你叔叔和伊吉那小子说什么了？怎么那小子没出来？死里面了？”
“不知道啊...但叔叔的脾气你也是...呜呜！”
“我想你们两个的嘴应该消失一段时间了。”
康纳的话语冷不丁响起，只见弗洛与欧尼瞳孔皱缩，紧接着便连忙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
明明嘴巴还在原位，但两人却好像完全摸不到，拼命地在那寻找。
康纳神色未变，只是慢条斯理地走在最前头，仿佛刚才只是一句温柔的提醒。
西戈忽然出声：“大人，请恕冒昧——伊吉的任务评价，您打了什么等级？”
康纳的脚步轻轻顿了顿，回头紧紧盯着西戈：“噢？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护短的主。”
西戈摇摇头，冷汗虽然不断滑下来，但依旧坚定地盯着康纳。
“那我就说给你听听。”
康纳转回头，指尖一根根竖起，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一、私自带人进入任务场地，按规矩是重罪。二、与同伴近乎零合作，虽不全是他的错，但我不喜欢。三、刚才面对我的质问，他竟然顶嘴了。”
康纳侧过脸，欣赏着西戈绷紧的下颌线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又添上一根手指：“四、你这当长官的还想着替他求情提分。你说说，这四条错处，该给什么评价？”
面对十二部长中最温和也最令人胆寒的摩羯，西戈只觉肩头压着千钧重担，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在下巴尖凝成水珠。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般发不出声。
“这种愣头青，我给的评价是S。”
“什么？！”西戈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我说，我给了他S。”康纳重复道，指尖轻叩掌心。
看着西戈与他身后两人一样说不出话的模样，康纳笑道：“你想问我为什么给出这个评价，甚至是当初邀请他来特情科吧？”
“嗯。”西戈点了点头。
闻言，康纳轻轻抬起头，望向远处深夜的天际。
“因为他的姓氏啊。”
“弗里德？”西戈一怔。
他在脑海中迅速搜索这个名字，却始终找不到对应的背景——既非古族血脉，也非贵胄门第。
“大人，我似乎……没听过这个姓氏。”
“别乱想了，无论是洛伦兹，诺斯，东边的深蓝之国与西部的黄金沙漠，甚至是南边的那片禁忌森林都没有一个姓弗里德的大人物。”
“那您的意思是...”
康纳的笑意更甚：“不觉得很有意思吗？一个无名之辈却能做到贵族甚至高位者都不敢做的事，对特情科来说——”
他停顿了一下，轻声补上一句：
“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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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蟹……巨械……”
早已出来的伊吉坐在地上，脑海中还回荡着先前的景象，以及康纳的话语：
“十一星座，有七座星座背叛了巨械，投靠了神明。”
“而我的家族，也就是莱斯利家族，是剩下的四位——也是耻辱的四家。”
“我们面对背叛，屈服了。”
康纳说这话时，眼神极淡，像是在叙述一桩无关己身的旧闻。
可伊吉却从中感受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厌恶与耻辱。
“我们没得选。”康纳继续道，“神明没有赶尽杀绝，因为他们需要我们。需要我们活着，继续传承技术，继续装作顺民，用来替他们粉饰和平。”
“只要我们活着，他们就能向全世界宣布：‘十二宫都归顺了神明，还有谁不能？’”
他轻轻笑了一声，像是笑自己，又像是笑整个世界。
“可我们也需要他们，我们只能依附神明，才有可能让巨械的意志遗留。”
“他们把我们变成了宠物——不是恶犬，也不是猎鹰，而是会跳圈圈、会摇尾巴的宠物。”
康纳走到伊吉面前，低声问道：
“你知道我第一次注意到你是什么时候吗？”
伊吉摇头。
“玫瑰庄园。”
脑袋“轰”的一声炸响，伊吉晃了晃神——玫瑰庄园，原来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落进了某些人的眼中。
而就在这时，手环的光屏毫无征兆地亮起，一道红色的“S级评价”浮现在他眼前。
他本该还有些激动的，甚至惊讶——可在那场关于背叛与屈辱、神明与机器的启示之后，这点东西却突然显得……轻飘飘的。
他看着那个鲜红的“S”，心中没有欢喜，只有一种奇妙的空落感。
但就在他的目光下滑，看到奖励栏的那一行文字时：
【奖励：三枚金币】
他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
下意识地，指尖在光屏边缘摩挲着，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了一下。
“草...”
他低低地骂了一句。
明明刚刚才听了康纳讲述那样沉重的真相，听说了神明如何奴役人、如何掩盖历史，而自己居然会因为“三枚金币”而心情轻快起来。
但他又无法否认，金币就是金币，是可以生存、可以研究、可以防身的本钱。
他自嘲地咂了咂嘴，眼神复杂地继续往下看。
【您获得意识部部长摩羯的S级评定，已晋升核心成员。】
【奖励：契合自身的巨蟹遗物一件（无副作用）】
【解锁能力：巨蟹生物科技（可激发人体潜力、植入遗物）】
伊吉盯着“生物科技”四个字，忽然低头瞥了眼自己的左臂，一个想法从自己的脑袋里窜了出来。
“我...有没有可能掌握这个科技…甚至是超越巨蟹？”
喃喃间，伊吉的视线对上了眼前塑像手里的画。
克朗的画中世界。
机械臂，电子屏，一套完整的设施就摆在自己的眼前。
甚至不需要担心被发现的问题！
齐活了！
至于欲火教会那边...
伊吉几乎是一股脑扎进了画中世界的研究，同时借助绝对的掌控权，或多或少的明白了许多画中世界的底层逻辑。
现在只需要伊吉心念一动，画的表面就会如水一般荡漾开，足以让伊吉或者其他东西直接进入。
“这玩意..也太强了，又可以当储物空间，又可以当实验室...话说我可不可以对那些无智人偶传教啊？他们会有自我吗？”
传教这件事还需要实验，但眼前有一件事是绝对不需要实验的。
那就是...
扫荡！
看着琳琅满目的家居用屁，伊吉马不停蹄地开始扫荡着海德森古堡的一切。
家居祷告石？放进来。
古董？放进来。
塑像？这个算了。
......
在打包了一大半海德森古堡的东西后，伊吉怀揣着激动的心匆匆朝着自家赶去。
一路上，他脑子里盘旋的都是“生物科技”的可能性、画中世界的改造思路，还有未来的研究清单——直到他推开自家门，看到坐在屋里喝茶的莉莉。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发梢，明明是温馨的画面，却让他莫名心虚。
抬头对上视线的瞬间，莉莉脸上的平静只撑了半秒，下一秒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紧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嚎啕大哭。
“呜哇！”
“诶？这咋了？”伊吉手忙脚乱地凑过去。
“呜呜呜！”莉莉把脸埋在伊吉胸口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哭了好半天才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却不忘瞪他：“我以为...我还以为你死在古堡了...呜呜...”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软了下来：“好在你活着回来了。”
“是啊..我活着回来了。”
他伸手揉了揉莉莉的脑袋，掌心能摸到她发间的温度，声音放软了许多：“抱歉，我出来以后应该第一时间告诉你的，对不起莉莉，让你担心了。”
“谁担心你了！只是...只是怕以后没人和我对打了。”莉莉扭头生气道。
似乎是感受到伊吉的目光，莉莉脸上一红，赶忙把话题扯开，“喂！你三天后表彰大会的演讲词写完了没！你到时候要上台演讲的！”
“三天后？...”伊吉的神色顿时一凛，但又被他按捺住，笑道：“当然，我怎么敢忘呢？这可是关乎我们师徒脸面的事情。”
但莉莉的神色并没有如伊吉想的一样缓和下来，反倒更红了几分，一拳砸在伊吉的胸口，“你知道写演讲稿都不知道跟我说一声！！！”
伊吉顿时有些语塞，看着眼前的莉莉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莉莉把眼泪抹掉，拍了拍袍子上的褶皱，开口道：“好了，看见你没事我就该回去了。”
“不多待会儿吗？我还想请你吃个饭呢。”伊吉下意识挽留。
“不行了！”莉莉跺了跺脚，脸上泛起委屈，“上次偷偷跟你去海德森古堡，被哥哥发现后骂惨了……现在我一天只能出来一个小时。”
“所以？”
“现在已经过去四十五分钟了！”她气鼓鼓地瞪着伊吉，但眼眶又再度泛红，“我当时进去古堡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没有你们了，甚至一个人都找不到！那我害怕你死啊！怕你没了不是，我就只能跟哥哥说这些...然后就这样了...”
“谢谢你，莉莉。”看着眼前的莉莉，伊吉温和开口道。
“谁要你谢！！”借着给伊吉一拳的时候，莉莉把一个东西砸到伊吉胸口，立马带着红扑扑的脸蛋冲出了门，只不过出门时，嘴角偷偷扬起了一个浅浅的笑意。
阳光落在她发梢，照的这个女孩像是一朵洒了金粉的玫瑰一般。
门轻轻合上，屋里瞬间安静下来。伊吉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椅上，指尖还残留着莉莉发间的温度，可心头那股暖意很快被沉甸甸的沉重取代。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把目光落在莉莉刚刚砸在自己胸口上的东西。
一纸文书，是三日表彰大会的流程单。
金色的浮印、繁复的缎带、铺张的徽章模样。
三天后就会是他的演讲了。
走上那座金色的光明女神坛，捧着奖章，念出一份由教会撰写的“表彰演说”。
将那群畜生称为“神的忠仆”，“赎罪的灯塔”，“殉道的圣徒”。
“我绝对不要。”
将眼前的文书用诞罪之枝一把点燃，伊吉的心绪随着烧成了灰的文书一起在风中飘荡。
良久，他终于还是点燃了屋子的壁炉，熊熊的火焰映照出他一半亮一半暗的面孔。
“费尔。”
他念诵了费尔.图兰的名字，眼前的火焰砰的一声碎开，炸出无数条火蛇，其中一条晃了晃身子，紧紧盯着眼前的伊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