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蒙？”
莱恩、场下观众、伊吉，他们不约而同地呼唤着莱恩的名字，声音明明那么轻，但在哈蒙听来，却觉得那么重。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全然没有发现自己的汗珠已然大滴大滴落下，衣领湿了一大块，有气无力地挂在那。
他抬起了头，对上了所有的目光。
正如三十年前那样。
完全的一样。
只不过他不是伊吉，他没有伊吉的那番勇气，他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苦衷。
三十年前低头了，那这次难不成还要再低一次？
哈蒙下定了决心，头高高扬起，正巧与莱恩的目光对在一起，他的心头在咆哮，他的血液在沸腾。
“光明教会，这一次，我不会再那样选择，我不会再低头！！”
“是的，预言还有后半句...！！！”
他的心是那样的坚定，他的想法是那么美好，可真的对上了后，哈蒙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说出真相。
他只能捂着自己的嘴巴，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但却依旧在说着：“光明之子觉醒之前，无法得见圣光，受神光照耀，必将受到极其严重的伤。”
言毕，在场顿时一寂，莱恩则是嘴角扬起，但眼中的泪水却是一下子就冲出了眼眶，惋惜地说着：“瞧瞧吧伊吉，哈蒙神父虽然只与你相识不过一两天，但却还是为你感到惋惜。”
莱恩走到哈蒙的身边，轻轻将他扶起，刚要转身时，却被哈蒙揪住了衣领。
此刻的哈蒙如同一只丧家野犬，双目通红，紧紧地咬着牙，喉头发出低哑的闷响，“莱恩...为什么，为什么要控制我？！我没打算...”
“你真是个烂人啊哈蒙。”莱恩平淡地打断了哈蒙的话，将他微微搀起时把戒指展露给他看，轻声道：“我没有控制你，你不需要我控制，因为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哈蒙。”
莱恩转过头，高声道：“我们的哈蒙神父就是这样一位善良悲悯的人啊，哪怕面对伊吉这样一个骗子，这样一个该死的异端，我们的哈蒙神父也会为他落泪！今天到这的如此，到底是谁在撒谎呢？！”
这话一出，台下的呐喊声慢慢地低了下去，人们开始有些说不出话，要么摸着自己的下巴，要么挠着脸颊，或是扣扣手上的茧子。
总之，他们有些不知道了。
但是...
“哈蒙神父可是当年的大英雄，连他都这样说了...总不会错吧？”
“是啊，毕竟哈蒙神父可是实打实的呢，三十多年来依旧如此，该说不说他就是那样的好人啊！可是伊吉神父...伊吉看起来也不错，我望着他的时候，总觉得有股子平和的气息，让我的内心得到了安宁呢。”
“你没听到主教大人说的？伊吉是施展了障眼法！我猜他肯定是和地狱的那些家伙合作了！不然为什么他不知道预言的后半句？”
“是啊！你说的有道理啊！该死的，我竟然还相信了他说的！”
“要我说还得看我有智慧吧，一开始就没发表观点，现在一下就看出真相了。”
......
“呜呜...呜呜...”
哈蒙本就佝偻的身子在此刻愈发佝偻，活像一个拱桥，几乎都要贴着地面。
莱恩则是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瞧瞧你矛盾的，既想要活着，又想要功名，甚至还想要安定快乐的生活？你觉得这片大陆上还能有这种好事？”
“蠢货。”
莱恩拍了拍哈蒙的背，把他扶起站定后，大步向前，对着台下众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安静。
他转过身，目光对上伊吉，静静说道：“伊吉神父，我想你可能是因为受到了蛊惑或是地狱的恶魔的欺骗，回来吧，回归女神的怀抱吧。”
同时，他在心底对伊吉传音道：“看吧，没得救的伊吉，你要怎么救？我虽然是你的对手，但我也承认你崇高的品格与手段，但你不是权威，伊吉，如果你现在...”
“你说够了吗？”
“什么？”莱恩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便看到面前的伊吉对着自己竖起中指，骂道：“叽里咕噜的，说什么东西呢。”
粗鄙的话响彻了整个光明女神坛，坛下观众互相对了对眼，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这发生了什么。
但欧尼却是很快的反应了过来，愣神之际，一巴掌拍在海尔修肩膀上，破口大骂：“这傻逼疯了？”
但让欧尼没想到的是，海尔修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低下头，将怀中的莉莉轻轻交到他怀里，轻声道：
“把莉莉护好。”
欧尼还没反应过来，海尔修已经迈出了脚步。
——那是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步伐。
每一步都重重落在光明女神坛的石阶上，沉闷的震动顺着石面传递，像是战鼓在大地上敲响。
人群的喧哗声，不知为何逐渐变得稀薄；那些挡在他面前的神职人员下意识地退开，就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逼迫。
莱恩抬起头，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笑意。
海尔修的影子一步步吞没他，直到近在咫尺——
没有任何预兆，海尔修身形一闪，肌肉爆发得像绷断的弓弦，一脚直直踹在莱恩的胸口！
砰的一声响，莱恩的身体瞬间离地，胸骨被重力与冲击同时挤压，空气从肺部被强行压出，化作一声痛哼。
他的身体带着一道模糊残影飞出去，撞在女神坛巨大的石台边缘。
“轰！”
碎石飞溅，金粉被震得簌簌落下，混着尘土在阳光下翻涌，像金色的风暴。
人群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甚至有人本能地用手挡住面前的尘屑。
莱恩刚要喘息，第二击已经压到——
海尔修如同瞬移般跨出一步，抡起重拳，狠狠轰在莱恩的脸侧！
骨头断裂的脆响在场上回荡，鲜血与两颗牙齿一同飞了出去，划出鲜红的弧线，洒落在洁白的神坛石面上。
莱恩的身躯如同被投掷的麻袋，再度重重砸向女神像的基座，身体滑落时在石面上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海尔修站在原地，手中的十字巨刃稳稳握着，背影在阳光下宛如一尊战神。
他缓缓转头，扫了伊吉一眼，不满道：
“你跟他废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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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如此手段，一时间激起了千层巨浪，人群中此刻已然沸腾：
“杀人了！这个撒谎精联合着杀人犯杀人了！！”
“莱恩主教竟然直接被打成这模样了！”
“该死的！用火烧死这两个杂...”
“吵死了。”
台下翻滚的人声仅仅是刚刚沸腾，紧接着便被两道巨响压下。
一道是海尔修的冷声，另一道则是那十字巨刃直接劈在了地上，刀光所至之处，无论是地面还是台阶一时间都被打成齑粉，大片大片的地砖开裂。
“海尔修大人！你在做什么！！你怎么能帮这个家伙！！他是虚假的！他是个骗子！”
一道惊叫顿时在海尔修身后响起，海尔修皱着眉头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人。
不记得什么长相，穿的倒是有模有样。
海尔修把目光移到他胸口，上头缀着一颗太阳。
“你叫什么名字？”海尔修指着他问道。
“威廉！威廉.斯蒂文斯！”威廉主教指着海尔修，他谦卑地说道：“海尔修大人，我不得不佩服承认您的英勇，但在我看来，您的英勇对错人了！”
“我对错人了？”海尔修静静地看着他。
“是的。”
威廉撑着腰，心里固然是有些害怕，但是在他的一通分析下，认定自己的这番行为一定是合理的。
只要是相对高层一些的人员，谁不知道鲍德恩家父子不和？
甚至有传言说，佩顿冕下早想除掉海尔修，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借口。
如今海尔修倒好，主动跳出来打教会的人、站在伊吉这边——这不就是把忤逆的把柄亲手递到佩顿手里？
更何况，海尔修哪次真敢违逆佩顿？以前就算心里再不满，佩顿的命令还不是照样执行？
毕竟佩顿大人可是洛伦兹帝国的第一强者，是快摸到传说级门槛的存在！
别说海尔修，整个大陆上，敢跟佩顿叫板的人都不过那几个最高层！
威廉越想越觉得自己赌对了：得罪海尔修又怎么样？只要能讨得佩顿冕下的欢心，哪怕只是分点他手指缝里漏出来的好处，自己都能从这枢机主教一步登天！
至于什么“光之子预言”？
拉倒吧！
光明女神早就沉睡，光明教会的所有权力都在佩顿冕下面前，就连教皇下令都得先过佩顿大人那一关！
佩顿想让预言有几个版本，就有几个版本；想让谁是“光之子”，谁就是“光之子——伊吉算什么？海尔修又算什么？
“人生在世，总得搏一把。”
他在心里默念，原本还有些发颤的腿，此刻也站得稳当了。
反正横竖都是赌，赌佩顿冕下会护着自己，总比赌海尔修这个“随时可能被父亲废掉的儿子”强！
而且，哪怕彻底得罪海尔修又怎么样？
只要自己够听话，展现出足够的利用价值，没被榨干那天，佩顿大人一定会保住自己的。
除非海尔修这个逆子不打算在鲍德恩家呆了。
可那怎么可能呢？
谁会放着这么一个位置不要？
“啊...我记起来了。”
佩顿的思绪被海尔修这一番话拉了回来。
海尔修拍了拍手，指节敲击着十字巨刃的剑柄，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威廉刚要出声，喉咙里的话还没滚到舌尖，面色却刷地一下白了。
海尔修的动作快得像道残影，十字巨刃的刃背带着破空的锐响，狠狠砸在他胸口！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在寂静的神坛上炸开，威廉像被重锤击中的破麻袋，猛地弓起身子，嘴角瞬间溢出鲜血。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至少三根肋骨断了。
还没等他缓过劲，海尔修已经伸手攥住了他的头发，指节用力，硬生生把他的脑袋扯得昂起来，“啧，你级别太低，我一下子都没想起来一颗太阳是什么，整半天是个枢机主教。”
海尔修抓着他的脑袋，猛地转过身，指着台下那群面色惨白、大气不敢出的观众，粗糙的拇指狠狠拍在威廉的脸颊上，力道重得几乎要把他的脸打歪：“枢机主教大人，告诉他们，我姓什么？”
威廉的牙齿在打颤，断骨的剧痛让他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可海尔修攥着他头发的手又加了三分力——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迟疑一秒，对方能直接把他的头皮扯下来。
“鲍...鲍德恩...您姓鲍德恩...是整个洛伦兹最为高贵的家族...”他的声音像破风箱，带着哭腔。
但同时，他也不理解。
怎么会这样？
海尔修怎么敢这样动手？
他真不要鲍德恩家的地位了吗？
海尔修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指节却没松，反而把他的脑袋拧得更转了些，让他的脸正对着台下：“谁编写了最新版的《光明经》？”
“佩顿..您的父亲编写了...”
“谁背叛了教义？我帮伊吉出头，你觉得是谁背叛了教义？还有...我妹妹，是谁绑上光明女神像的？”
威廉的瞳孔骤缩。
他当然知道真相——莱恩早就私下里给他们这些亲信透过底...
可是...他怎么敢说？？
胸口的碎骨还在疼，但海尔修的眼神里已经没了耐心，十字巨刃的剑尖正缓缓贴近他的喉咙，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浑身发抖。
“莱...莱恩...是莱恩...”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大声点。”海尔修的声音冷得像冰，攥着他头发的手又往上提了提，让他的声音能传得更远。
威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不是怕疼，是怕接下来的后果——他知道，自己今天只要喊出这句话，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可他没得选，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台下嘶吼：
“莱恩！是莱恩背叛了教义！！”声音里带着破音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是他把您的妹妹莉莉・鲍德恩绑上了光明女神坛！！是他用黄光戒指操控莉莉小姐！都是那个恶魔...是他伪造预言，是他要杀伊吉神父...一切都是他！！”
每喊一个字，他的心脏就往深渊里沉一分。
他能感觉到台下传来的倒抽冷气声，能看到莱恩趴在地上，猩红的瞳孔死死盯着自己，那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将他吞噬。
可他不敢停，只能把所有知道的、能说的，全都喊了出来——他怕自己只要慢一秒，就会被海尔修的十字巨刃劈成两半。
海尔修这才松开了手，威廉像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的剧痛和心底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海尔修转过身，刚要抬头与伊吉说话，却发现伊吉并不在原来的位置，而是将自己在台上砸落出的那些个碎石与较大的石块一一拦下，以免误伤其余的人群。
甚至还在精准疏散一部分人。
“你...”海尔修张了张嘴，但一时半会却想不出说什么。
“他们是无辜的。或许他们现在不会完全醒，但只要有一点火星子，之后就有希望不是吗？”伊吉将那拦下的石块尽数洒下，温和道。
“...”海尔修定了定神，想了一会，低声骂了一句蠢货，紧接着便将心头的话憋回去，回到了欧尼的身边，将莉莉轻轻托起，对欧尼说道：“你到时候和那个傻子说一声，我就帮这么多。”
说完，海尔修便在副官凯顿的保护下，一步一步朝着场外走去。
临到门头时，海尔修终于是憋不住，但却没有回头，只是对着面前吼道：“伊吉，我就帮你这么多。莱恩离死还差远着，接下来你是死是活，就看自己的了！”
“得嘞！大舅哥！”
听到这话，海尔修终于忍不住转过了头，但还是忍住了一剑砍死伊吉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