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往后翻了一页，伊吉面色陡然一阵惨白，他手中的羊皮册“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怎么可能？！”他惊呼出声。
映入眼帘的，不是文字，也不是先前那些模糊不清的图案。
而是一幅完整清晰的画——
他自己。
乌黑的头发，被水洗的发白的袍子，勉强算是刚毅的五官，此刻的他正坐在那块空白石碑前，低头翻阅日记。
但是...又有些不同。
伊吉僵硬地抬起头，看向那空白石碑，又看向日记本中的图案。
原本摆放空白石碑的位置，在日记本上却赫然立着一道如裂隙一般的眼睛，无论伊吉怎么挪动日记本位置，那眼睛都好像在盯着他一般。
原先对日记本前后矛盾的怀疑在这一刻被这幅画彻底点燃。
“自画像还是说...他知道我会看这些？”
伊吉摸了摸下巴，站起了身，“是你召唤了我过来？”
没猜错的话，原主大概是发现了一些世界的真相这才导致的疯癫与无能。
“倒是个人物啊。”
感慨了一番，伊吉望向窗外的天空。
“神会是什么样的呢？...若祂们当真如你所说的一样不堪...”
伊吉一把扯下胸口的十字吊坠，将它翻转，悬挂在掌心。
他轻声一笑——
“或许我便可取而代之，也算不负你的期待...只是目前还是得尽快把赐福弄回来，那个以太估计就是类似灵力的东西吧。”
重新找了个绳子将倒十字挂在脖子上，伊吉决定查探一番那石碑。
或许会找到一些答案。
可也正是这时，门被敲响了。
急促有力。
咚咚咚。
“伊吉，开门！是我，莉莉！”
一道好听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似乎是带着一点紧张。
伊吉将手中的日记本藏好，把房间锁上后径直去开了门。
“来了。”
他打开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位金发碧眼的少女，面容姣好，穿着一身祭祀袍子，呼吸微乱。
莉莉.鲍德恩。
光明教会见习祭祀，两人之间交集并不多，充其量也就是半个同事。
“您好，莉莉祭祀，不知您是...”
话未出口，莉莉已经快步冲了进来，几乎是带着风钻进屋里，反手就关上了门。
她的动作迅速而利落，甚至伊吉还没反应过来，那只手就已经稳稳按在了他的肩头。
“嗯？”伊吉心中顿生一阵不妙。
面前的莉莉屈髋、发力，肌肉瞬间绷紧！
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猛地将伊吉提离地面，紧接着毫不留情地一个抱摔，将他狠狠按倒在地。
“伊吉·弗里德——”她语气冷冽，眼神如刀，“作为庞克街案件中，负责安德森·克里曼委托的当事人，现在我将对你进行正式的理智测试！”
闻言，伊吉心头顿时一慌。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知道了？她……居然直接动手？而且——一个祭祀，怎么会格斗术？！”
伊吉刚想开口继续，但背后传来的力道却越来越大，甚至一只手已然按在了自己的下巴上，几乎叫他喘不过气来。
也正是这阵窒息感触发了生存本能，某段深埋脑海的记忆随之猛地浮现：
莉莉之所以至今仍是“见习祭祀”，并不是因为资质不够。
而是因为她根本不屑于祭祀应有的祷告与静修。
她更热衷的，是拳拳到肉的实战，是将敌人掀翻在地的快感。
似乎是和她儿时的经历有关？
但具体是什么，伊吉也不清楚，只能在心里骂一句：“这人到底为什么不去战争教会报到啊……”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没资格多嘴。
现在的他，别说反抗，连挣脱的余力都没有。
唯一拿得出手的，也不过是那点勉强比常人强些的恢复力。
他只能抬了抬眼，哑声道：“……您说吧。”
出乎意料，莉莉却并没有立刻提问，只是微微松了松手上的力度。
她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双手合十，低声念道：
“美丽而优雅的阿尔德，请您赐予我您的圣光，叫我能够分辨诡谲的谎言。”
随着这段咒文落下，莉莉胸前的金黄十字缓缓亮起，圣光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最终凝聚在她双眼之中。
【光明女神的圣光·真理之瞳】
【光明女神阿尔德赐福于她的信徒，以圣光指引迷途，使他们不被谎言蒙蔽。】
看到这一幕，伊吉脸色微变。
“连祷告都用上了？！”
他心头猛地一紧。
如果等下她真的追问他是如何击杀亵渎眷属的、或者是信仰了哪个神明，那可就完了。
毕竟《世界信仰条例》第三版·第一条明确规定：
“人类拥有信仰自由，但若信仰天堂神界以外的神明，则一律视为异教徒。情节严重者，以叛神重罪论处——死刑。”
伊吉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在脑海中提前模拟一切可能的问题应对方法。
可不等模拟完成，莉莉就陡然开口打断了他：“你今天中午吃了什么？”
“……哈？”伊吉一愣：“你说什么？”
“中午吃的是什么？”
伊吉满脸写着“你耍我呢？”的表情。
这他妈算什么问题？！
愣了愣神，伊吉努了努嘴角，“在玛丽婆婆那买的草莓豌豆派，还没来得及吃，就在那。”
似乎是在观测记录，莉莉微微点了点头，继续道：“背诵一遍光明教会的教条。”
闻言，伊吉一喜。
这个东西太简单了啊，虽然原主不是很靠谱，但是对这个东西却被得滚瓜烂熟，他微微扬起头颅，流利道：“信徒当秉持光明之道，摒弃虚伪与黑暗，不得妄言神祇之名，不得妄启禁忌之术。
光明将照亮真理，凡信者当以理智自律，以清明为盾。凡心怀阴翳者，终将被圣光焚净。没有背错吧？莉莉祭祀？”
“没有。”莉莉冷声回答，同时心里已然有了个大概。
能够清晰地背诵出教会教条，这不是被污染了的人应有的表现。
若是被恶魔污染，心神就会归于所对应的教会，那也就无法背诵其余教会的教条。
既然没有被污染，那事情就轻松多了，莉莉手头的力度再松了松，问出这次第二重要的问题：“身为一介凡夫，你是如何击杀恐慌级亵渎眷属的？”
“我...”
伊吉心头慌乱到了极致。
这东西他怎么说啊？
总不能说自己是信奉了迪迦吧？这个世界的人能知道迪迦吗我靠...
他在心里一通分析时，耳边陡然响起了一道机械声：【迪迦对你的愚笨感到了一丝无奈，特此提醒您：落在您身上的光大半都会被迪迦直接吸收。】
“嗯？”
“对啊，我是光之孙！这些东西对我无效啊！”
伊吉心头一喜，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喜欢格斗术是吧。
等会就让你好好尝尝我的大格斗术！
在心头编排了一会，伊吉立马开口道：“因为我对格斗术几乎是精通。”
“你？精通格斗术？你怎敢在阿尔德女神的注视下撒谎！”莉莉冷声呵斥。
怎么可能？
一个精通格斗术的人...可以徒手搏杀恶魔？
连她都得依靠祷告加强肉体，一个人仅凭肉身强度就能做到如此？
放屁吧？
“喂，我没有撒谎。”伊吉转过头无奈地看了看莉莉。
被打断了思绪的莉莉心头有些烦闷，刚要加大手中的力度，却陡然发现自己的祷告并没有对伊吉起反应。
怎么可能？
他没有撒谎？！
“你真的精通格斗术？”莉莉手上的力度缓和了许多，“那如果你精通格斗术，又怎么会被我轻易放倒？”
感受到自己活动的空间似乎变大，手臂也不再麻木，伊吉毫不犹豫道：“当然，我们光明教会的人从不骗人不是吗莉莉祭祀？
我之所以不还手，是出于对您的尊敬，莉莉祭祀。毕竟，您对格斗的热爱深深打动了我。”
听到“莉莉祭祀”四个字，莉莉神色就明显软了几分；等听完“热爱格斗”这句话，脸上更是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羞红。
力道，再次减轻。
伊吉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乘胜追击：
“其实……格斗术，是我弗里德家族代代相传的隐秘之术。我的曾祖就曾凭此亲手搏杀过恶魔。
我呢，和您一样，始终认为暴力只是无可奈何下的正义工具，这才选择了光明教会，而不是去投靠什么战争神殿。”
他一脸诚挚，神情庄重。
“您说是吗，莉莉祭祀？”
莉莉盯着他看了两秒。
真理之瞳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好吧。”
她从伊吉的身上爬开，将伊吉扶起，将一张纸递到伊吉的面前，上面写道：
“经祭祀：莉莉.鲍德恩鉴定，神父伊吉理智值并未受到污染，对光明教会的忠诚不曾改变。”
“你在这签个字，然后和我回光明教会报到。”
利落地签完字后，莉莉对着伊吉深深地鞠了一躬，“刚刚的事情是我的不对，我向您赔礼道歉，但也请您体谅我的无奈。”
“没事的，我都理解。”伊吉将莉莉扶起，温和道。
“那太好了，你能教我格斗术吗？或者和我对打一番，我渴求同好很久了！”
和谁打？
和你？
恐慌级的精通格斗术专家？
“咳咳，我想我们还是先去教会吧莉莉。”
“喔...好吧，那等报道完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好地方？什么地方？”伊吉有些好奇，同时心头也有些激动。
“哎呀，去了你就知道了！”莉莉面色微微红润，娇嗔道。
伊吉心中则是微微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这东西...如果没猜错...
难道就是异世界的金发美少女对自己发来的约会吗？！
那不得不去了！
二人就这样结伴出了门，谁也没有注意到房间的窗户里陡然吹进了一阵风。
风将羊皮册书页翻得哗哗作响，一张微微泛黄的纸条顺着风的轨迹慢悠悠地落在了地面。
上面写着两个字：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