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乱吞咽光碗中的粟米都少的可怜的“菜粥”，冯常端起凉了好一会儿的一碗菜粥去喊老爹起床，不同于他所吃的寡淡，这一碗要多出一层漂浮在上的猪油。
是香~
“爹起来吃饭了。”
人为到声先至。
冯常推开门，老冯侧躺屁股对门蛄蛹了几下，起床气爆发道：“再睡会儿，莫喊我。”
若是母亲弟弟来送饭，老爹这般反应，万是不敢再打扰了。
如今却不能惯着。
老冯性子拗、好脸面是村子出了名的。除未能让长子婚配外，他这个人单拎出来外人是要竖个大拇哥的，村中多有矛盾，村长去不一定管用，老冯去准能让两家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唠唠嗑。
也算是好事，但有时也会衍生出问题来。
就如现在，腿都断了也要先让冯常婚配。
冯常坐到床边，拍了拍老冯的肩膀，也知道爹这会儿清醒，开口说道：“爹，赶忙把早饭吃了，趁这会儿清凉，咱们快点儿去县城找郎中给你瞧瞧腿，再耽误耽误功夫，日照上来赶车要把人晒昏过去的。”
冯春东不动也不语。
冯常道：“爹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啥事儿要紧你也该清楚的，别跟个孩子样的分不清主次，三妞都比你阔里，赶紧起来了。”
冯春东依旧不动。
冯常继续道：“爹你要非这样，我现在就让虎子找根麻绳给你绑了，捆也给你捆县里去。反正我也是光棍，名声早坏了，再加一个也没啥，不怕外人白话。”
“你敢！”
冯春东扭过脑袋，两眼珠子瞪着老大。
动作过大，牵动了右腿的伤，又疼的他龇牙咧嘴起来。
腰杆子直挺快五十年的人了，愣是当着儿子的面挤出几滴泪，苍老的面容满是痛苦。
冯常不忍心再让老爹动气，架着冯春东的胳膊，让他能坐起来依靠在床上。
“我还没残废到要人喂饭，我自己来。”
“慢些爹。”
三五口吃光，放下碗筷，冯春东又要往床上躺。
“困了，我再睡会儿。”
避重就轻，就是不愿意走上一趟。
也不再劝，端起碗筷，冯常到了院子。
高声道：“虎子，你过来。”
“来了哥，爹答应了？”
冯太白指了指敞开的屋门。
“没。”
冯常声高嘹亮，屋中平躺的冯春东正好听得清楚。
停了片刻，又听屋外冯常说话。
“咱爹啊好，特别好，自个腿断了，省着钱不去看郎中愣是要给大儿子成婚，成人之美的好名声让他给赚了。”
“宁愿看着亲爹残疾也要找个婆姨成亲的不孝子名头愣是给我扣头上了，我就没见过这种当爹的，给儿子乱甩屎盆子。”
“爹要脸，我是他的种，癞蛤蟆随根，我也要面。”
“虎子你现在去村里给我喊去，让村里老少爷们都出来看着，冯家大郎冯大牛今天投河也不能让外人笑话了我不忠不孝，冯大牛今天死外面，就是为了他给爹治这条腿！”
“去啊！”
“我这就去。”
虎逼真打算去……冯常一把拉住冯太白。
同时，屋中传出冯青东愤怒的咆哮：“二虎你要敢去，老子打断你两条腿！”
“虎子回来，你要孝顺听爹的话照顾好爹。”冯常对着屋门诉说，“大哥不忠不孝也不差一次了，大哥这就去投河。”
急促的脚步声入耳，冯青东想下床，受断腿拖累又动弹不得，恨的直砸床板砰砰作响，他急道：“虎子拉住你大哥，拉住啊。”
声音哽咽。
冯太白也知晓了大哥的心思，见院外的大哥指向屋门，他揉了揉眼睛，跑了进去：“爹，大哥去河坝了，我追不上。”
“没用东西，读书都读废了。赶紧让你娘去喊你二叔三叔，等等，先过来背上老子，大牛这孩子要气死他爹啊。”
等老二背着自己出了屋，冯青东一看暗道不好，让这俩小子耍了。
跑去坝上投河的老大正驾着骡车看着这边。
“两个混账！”
冯春东胸腔起伏，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挺背过去。
“回屋！”
“回屋！”
冯春东的拳头垂着冯太白的胸膛。
“爹，孩子不孝，这回我听大哥的。”
冯太白抚慰老爹，与冯常合力，终是把老爹抬上了骡车。
这时，母亲王翠翠抱着一床被褥过来，平铺到骡车上，能让老头子一路少些颠簸。
做好这些，冯常说道：“虎子你跟我一道走，路上看着点爹。”
“好咧。”
冯太白也上了车，就坐在冯春东旁边，歪过脑袋，不敢去看老爹的吹胡子瞪眼。
“大牛银子你拿着。”
从娘手中接过家中仅有的积蓄，收好后，说道：“那娘，我们走了。”
“路上慢些。”
“好。”
“我也要去。”
小妹骑着大黄狗，揪着狗耳朵就要追上去，被王翠翠一把提着领子拎起来：“又欺负黄狗，你这妞就不知道听话。”
“大哥大哥，娘又打我。”
哭喊声自后方响起。
三妞被娘给收拾了。
冯常回望了一眼，挥动藤鞭，骡车开始提速。
……
……
进城路上，老爹没少闹腾，几次想跳车都让冯太白给按了回来。
而找到郎中，诊断完病情后。
消息好坏都有。
好消息是老冯身子骨壮，又及时打了木板没让断腿移了位置，能治！
坏消息是最少要修养一年，而这中间的饮食营养、药草诊金……将是笔巨大的开销。
听完郎中讲话，冯春东也不折腾，闹着说不治腿了。
他怕了。
因为，不治腿就要锯了这条腿，防止伤口反复炎症溃烂。
也因为郎中口中说老人腿成了这般，当儿子的为何不早点儿带来县城，伤口都溃烂了！话语话外尽是儿郎不孝的言论。
郎中都这般，如果不治，村户又该怎么看待大牛？
而要治，也是个漫长的功夫。
“记住这夹具不能拆，伤口不能碰水。膏药七日一换，中药按方子写的一日两煎，平日不可下地走动，平躺在床多抬腿，不然好了会大小腿的。”
“中间如果发现伤口处有溃烂肿胀，要及时送来。记得多吃些好的。”
熟记郎中医嘱，父子三人归村时已是下午。
途径大榕树，村户说话声入耳。
“抓药回来啦，春东有福气啊。”
“我家小子也有大牛这孝心就好了，我要是断了腿，怕是巴不得我死远远的。”
“春东也是犟种，昨个死活还不愿意去县里呢，哈哈哈…”
“……”
冯春东闭着眼，不知想些什么。
“到家了，大牛郎中怎么说的？”
王翠翠焦急询问。
与冯太白合力把老爹抬上床，冯常说道：“能治娘，就是要费一些功夫。”
“要很多钱吧？”
冯常笑道：“我看药堂收药，还特地认了种类，正好趁下农这段时间去山里看看，如果能采到一些，爹的药费有了着落，余下的也能给咱家改善改善伙食。”
“大牛苦了你了啊。”
“莫说这话。”冯常擦去王翠翠的眼泪，招呼道，“虎子你帮娘起炉子把草药煎煮了，我先去荷兰姐家给她把昨天采买的东西送过去。”
“好。”
王翠翠撇了一眼，不悦道：“那家子名声不好，你下次可别帮给她带东西了。”
寡妇遭人排斥，王翠翠不满冯常热络帮冯荷兰家也不是一次两次。
冯常撇开话题道：“三妞呢？没看见她。”
“又骑着黄狗出去玩去了，咋个训都不听。”
冯常摇头失笑，扛起帮冯荷兰采买的大件小件，在母亲回过味儿皱眉教训他前，朝隔壁漂亮的青砖黑瓦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