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州城的戍鼓声在四更天响起时,令狐冲正站在西城楼的哨位上,手中握着那柄陪伴他多年的长剑。夜风裹挟着寒意掠过城头,吹动他染血的衣襟,左臂的伤口在寒气中隐隐作痛,那是昨夜恶战留下的印记。城楼下,值岗士兵的火把在黑暗中摇曳,将城墙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与远处蒙古军营的篝火遥相对峙,如同两簇即将碰撞的火星。
“盟主,天快亮了。”一名丐帮弟子轻步走来,他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腰间的布袋因空瘪而显得格外松垮。这是三天前派往婺州求援的弟子之一,今早刚翻墙入城,“婺州守将说粮草已被元军劫掠殆尽,实在无力支援,只给了这封书信。”
令狐冲接过信纸,借着微弱的火光展开。纸上字迹潦草,除了几句安抚的空话,便是通篇的推诿之词,甚至隐晦地劝他“审时度势”。他指尖微微用力,信纸瞬间被攥出褶皱,心中泛起一阵寒意——如今江南各州府大多人心惶惶,守将们不是望风而逃,便是苟且偷生,真正愿意倾力相助的寥寥无几。
“处州那边可有消息?”他沉声问道,目光依旧望着蒙古军营的方向。那里的篝火比昨夜更加密集,隐约能听到战马的嘶鸣,显然伯颜的兵力仍在增加。
丐帮弟子摇头叹气:“派去处州的师弟还未归来。沿途全是元军游骑,我等乔装成货郎才侥幸突围,只怕他们……”
话音未落,城东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令狐冲心中一紧,立刻提剑奔向东城楼,只见一名斥候正从马背上滚落,胸口插着一支蒙古羽箭,鲜血已浸透了铠甲。
“盟主……处州……处州失守了!”斥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令狐冲的衣袍,“阿术的东路军……昨夜破城,我拼死……拼死逃出来报信……”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令狐冲耳边炸响。阿术竟然来得如此之快!他原本以为东路军至少还需五日才能抵达,如今处州陷落,衢州的东侧屏障彻底失守,等于将后背暴露给了敌军。斥候说完便头一歪,气绝身亡,手中还紧攥着半块染血的帅旗碎片,上面“阿术”二字清晰可见。
城楼下突然响起一阵骚动,文天祥带着几名亲兵快步登上城楼,脸色凝重如铁:“盟主,刚收到临安飞鸽传书,杨左使说伯颜派了三万骑兵突袭湖州,临安周边的粮草通道已被切断。更糟的是,朝中大臣又在劝太皇太后投降,陈宜中他们已经开始收拾行装了!”
令狐冲猛地转头看向临安方向,心中焦急万分。任盈盈还在临安筹集粮草,如今湖州失守,她的处境定然凶险。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危急时刻,越不能乱了阵脚。“文将军,立刻组织人手加固东城墙,阿术的军队随时可能抵达。再派十名斥候分不同方向出城,务必摸清两路元军的具体兵力。”
“已经安排下去了。”文天祥指着城墙上新增的防御工事,“百姓们自发来帮忙,连夜在城根堆了三层沙袋,还把家中的铁器都捐了出来熔铸箭头。只是粮草……”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府库的存粮最多还能支撑七日,昨夜又消耗了大半,再得不到补给,恐怕不等元军攻城,我们自己就撑不住了。”
令狐冲沉默不语。他知道文天祥没有说出口的担忧——军中已有士兵开始私下议论,若粮草断绝,不知还能有多少人坚持抵抗。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江湖儿女的气节,更多普通士兵参军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天刚蒙蒙亮,城外突然传来一阵震天的鼓声。令狐冲登上城楼远眺,只见蒙古军营的方向尘土漫天,伯颜的大军竟在此时发起了进攻。更让人心惊的是,东侧地平线上也出现了大片黑影,旗帜上的狼头标志在晨光中格外刺眼——阿术的东路军到了。
“不好!他们是想前后夹击!”文天祥惊呼出声。衢州城虽地势险要,但如今被两路元军合围,等于陷入了绝境。
伯颜的主力部队推着数十架攻城锤向西门逼近,锤身裹着厚厚的铁皮,上面还沾着干涸的血迹,显然是攻破多处城池的利器。阿术的东路军则在东门架设云梯,士兵们身着黑色盔甲,动作迅猛如虎,正是蒙古军中最精锐的“铁浮屠”重甲骑兵改编的步军。
“弓箭手准备!”令狐冲高声下令,“西门重点防御攻城锤,东门用滚油阻挡云梯!”
城楼上的弓箭手立刻弯弓搭箭,箭矢如雨点般射向敌军。但蒙古军早有准备,前排士兵举起巨型盾牌组成盾阵,箭矢落在上面纷纷折断。西门的攻城锤已逼近城墙,狠狠撞在城门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城楼都随之震颤。
“推滚石!”令狐冲挥剑斩断一名爬上城头的蒙古兵的手臂,鲜血溅了他一脸。城楼上的士兵立刻将准备好的巨石推下去,砸在盾阵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几名蒙古兵被砸得脑浆迸裂,但后续士兵立刻补上了缺口。
东门的战况更加惨烈。阿术的部下不仅悍勇,还带着攻城器械——他们将装满沙土的木桶抛到城墙边,很快便堆起了可供攀爬的土坡。滚油倒下去虽能暂时阻挡,却终究赶不上对方堆积的速度,已有不少蒙古兵借着土坡爬上了城头。
“盟主,东北角快守不住了!”一名义军弟子高声呼救。令狐冲转头望去,只见十余名蒙古兵已冲破防线,正挥舞着弯刀砍杀义军士兵。他立刻提剑冲过去,长剑出鞘如闪电,“独孤九剑”的“破刀式”凌厉非凡,转瞬之间便将几名蒙古兵斩于剑下。
“守住缺口!”令狐冲喊道,左臂的伤口因剧烈动作再次裂开,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他却浑然不觉,依旧在城头来回驰援,哪里危急便冲向哪里。文天祥在西门指挥防御,手中长枪舞动如梨花,将靠近城门的蒙古兵一一挑杀,声嘶力竭地鼓舞着士气:“兄弟们坚持住!守住衢州,就是守住江南的希望!”
激战持续到正午,太阳升到头顶,城楼上的尸体已堆积如山。义军士兵们个个血染征袍,不少人连握兵器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却依旧咬牙坚持着。令狐冲的长剑上已沾满鲜血,刀刃都有些卷口,他靠在箭垛上喘息,看着城下源源不断的蒙古兵,心中第一次生出一丝无力感。
就在这时,北门突然传来一阵欢呼。令狐冲心中一动,难道是援军到了?他快步奔向北门,只见城门处正陆续进来几辆粮车,为首的正是任盈盈的贴身侍女,身后跟着数十名日月神教的教徒。
“盈盈呢?”令狐冲急忙上前询问,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侍女眼眶通红,跪在地上哭道:“盟主,任姑娘为了筹集这些粮草,去说服临安富商捐粮,却被元军游骑盯上了。杨左使派了人护送,但途中遭遇埋伏,姑娘让我们先把粮草送来,她自己带着人引开了元军!”
“什么?”令狐冲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一把抓住侍女的肩膀,“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好像是余杭方向……”侍女颤抖着回答,“杨左使的信使说,姑娘临走前让您务必守住衢州,她会想办法突围的。”
余杭正是伯颜的粮草囤积之地,如今必定重兵把守。令狐冲只觉心口一阵绞痛,恨不得立刻提剑去救任盈盈,但看着城楼上苦苦支撑的士兵,看着刚运进来的这几车微薄的粮草,他又硬生生忍住了——他是义军盟主,不能因个人安危置全城百姓于不顾。
“立刻清点粮草,登记造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身边的亲兵吩咐道,“再派二十名精锐弟子,乔装成元军去余杭方向打探盈盈的消息,务必小心行事。”
亲兵领命离去后,令狐冲再次登上城楼。此时蒙古军的攻势稍有减弱,伯颜似乎在调整战术,攻城部队正缓缓后撤。他望着敌军阵营,隐约看到两个身影在阵前交谈,想必就是伯颜和阿术。这两人都是元军名将,如今联手攻城,衢州的处境愈发艰难。
“盟主,您看那是什么?”一名士兵突然指向元军阵中。只见蒙古兵正推着数十个黑色的铁桶上前,桶口冒着黑烟,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令狐冲心中一凛:“不好!是猛火油柜!快准备湿棉被!”他曾在典籍中见过这种武器的记载,以猛火油为燃料,喷射时火势迅猛,普通水浇根本无法扑灭,是攻城的利器。
话音未落,元军已将铁桶架设完毕,几名士兵点燃引线,黑色的火舌瞬间从桶口喷出,直扑城楼。城楼上顿时燃起熊熊大火,士兵们惨叫着躲避,不少人被火焰燎伤。
“用湿棉被盖住火点!”令狐冲大喊着,率先抱起一旁的湿棉被扑向火焰。士兵们纷纷效仿,用浸湿的衣物和棉被压制火势,但猛火油燃烧的速度极快,城楼的木质结构很快便被引燃,浓烟滚滚,呛得人无法呼吸。
阿术见状,立刻下令发起总攻:“全军冲锋!拿下衢州,屠城三日!”
蒙古兵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云梯纷纷架上城墙,攻城锤也重新开始撞击城门。城楼上的义军因火势大乱,防线渐渐出现缺口,越来越多的蒙古兵爬上城头,与义军展开近身厮杀。
令狐冲挥舞长剑,剑光如练,将一名又一名敌军斩落城头。但蒙古兵实在太多,杀退一批又来一批,他的手臂渐渐酸痛,伤口的疼痛也愈发剧烈,视线开始有些模糊。就在这时,一名蒙古兵趁机从侧面袭来,弯刀直劈他的后心。
“盟主小心!”文天祥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是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令狐冲回头看去,只见文天祥的长枪挡住了弯刀,枪杆却已被砍出一道缺口。他趁机一剑刺穿那名蒙古兵的胸膛,两人背靠背站在一起,喘着粗气。
“文将军,你伤势如何?”令狐冲看到文天祥的肩头正在流血,显然是刚才抵挡时受了伤。
“无妨!”文天祥咬牙道,“盟主,城门快守不住了,我们是不是该……”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是否要做最坏的打算。
令狐冲看向城下,城门已被撞出一道裂缝,几名蒙古兵正试图从裂缝中钻进来。他又看向城中,百姓们正拿着锄头扁担赶来支援,眼中满是决绝。他突然想起任盈盈临走前的嘱托,想起那些为了保卫家园而战死的士兵,心中涌起一股力量。
“绝不能退!”他高声道,“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就不能让元军踏入城中半步!”
他挥剑斩断身边的绳索,城楼上悬挂的巨石立刻坠落,砸在攻城锤上,将锤身砸得粉碎。文天祥也振臂高呼:“兄弟们,与衢州共存亡!”
义军士兵们受到鼓舞,士气大振,纷纷爆发出怒吼,与蒙古兵展开殊死搏斗。城楼下的百姓也加入战斗,用石块和木棍攻击爬墙的敌军,甚至有人抱着蒙古兵一同跳下城墙,同归于尽。
激战持续到黄昏,夕阳将天空染成血色,与城楼上的鲜血融为一体。蒙古兵的攻势渐渐减弱,显然也已疲惫不堪。伯颜看着久攻不下的衢州城,又看看身边伤亡惨重的士兵,脸色铁青地挥了挥手:“撤军!”
蒙古兵如蒙大赦,纷纷后撤,留下满地尸体和器械,狼狈地退回营中。城楼上的义军士兵们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不少人直接昏了过去,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喘息声和呻吟声。
令狐冲靠着箭垛缓缓坐下,长剑脱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看着身边战死的士兵,心中悲痛万分——这一天的恶战,义军伤亡过半,粮草也只够支撑三日,而元军的援军却还在不断赶来。
文天祥走到他身边坐下,肩头的伤口还在流血,却只是随意用布条包扎了一下:“盟主,今日虽守住了城池,但我们已元气大伤,明日恐怕……”
“明日再战。”令狐冲打断他,声音沙哑却坚定,“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能放弃。”他抬头看向临安方向,心中默默祈祷:盈盈,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跌跌撞撞地跑上城楼,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盟主!文将军!援军!有援军来了!”
令狐冲和文天祥同时起身,顺着斥候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西南方向尘土飞扬,旗帜飘扬,隐约能看到“张”字大旗。
“是张士杰将军的部队!”文天祥激动地喊道,“他竟然率军从常州赶来支援了!”
令狐冲心中涌起一阵狂喜。张士杰乃是南宋名将,麾下兵力精锐,曾在郢州大败元军,他的到来无疑是雪中送炭。更让他惊喜的是,在张士杰的部队后面,还跟着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日月神教弟子,而在弟子们中间,那道熟悉的身影正是任盈盈!
城门缓缓打开,张士杰率军入城,与令狐冲和文天祥相见。他一身铠甲染血,显然是经过了激战:“令狐盟主,文将军,我听闻衢州危急,特意从常州突围赶来。沿途虽遭遇元军阻拦,但总算不负所托。”
令狐冲快步走向任盈盈,只见她发丝凌乱,衣袍上也有血迹,脸上带着疲惫,却依旧笑着看向他:“我没事,只是路上耽搁了些时日。临安那边我已安顿好,杨左使会守住城池,这些是筹集到的粮草,应该能支撑几日。”
令狐冲握住她的手,只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眼眶竟有些湿润。他看向城外的蒙古军营,心中重新燃起希望——张士杰的援军赶到,粮草也得到补充,虽然危机仍未解除,但至少他们有了继续战斗的资本。
夜幕再次降临,衢州城内却不再是之前的死寂。士兵们在清理战场,百姓们则为援军准备食物和饮水,空气中虽仍有血腥味,却多了一丝生机。议事厅内,令狐冲、文天祥、张士杰和任盈盈围坐在舆图旁,商讨着明日的战局。
“伯颜和阿术虽然受挫,但兵力仍远胜于我们。”张士杰指着舆图分析道,“他们明日必定会用更猛烈的攻势,我们必须找到他们的弱点。”
任盈盈拿出一份情报:“我在途中抓获了一名元军斥候,他招供说阿术的东路军粮草不足,全靠伯颜支援。若是我们能截断他们的粮草通道,或许能瓦解他们的联盟。”
令狐冲眼中一亮:“余杭是伯颜的粮草囤积地,若是能烧毁那里的粮草,元军必定军心大乱。只是余杭守军众多,如何才能成功?”
“我有办法。”文天祥道,“余杭城外有一条密道,是前朝修建的,如今知晓的人不多。我们可以派一支精锐小队从密道潜入,烧毁粮草。”
众人商议已定,决定由令狐冲率领五十名日月神教和丐帮的精锐弟子,连夜前往余杭执行烧粮任务;张士杰和文天祥则留在衢州,坚守城池,牵制元军主力;任盈盈负责联络各路义军,争取更多支援。
临行前,任盈盈为令狐冲整理好衣袍,将一瓶疗伤药塞进他手中:“务必小心,我在衢州等你回来。”
令狐冲点头,握紧她的手:“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夜色中,五十名精锐弟子乔装成元军,跟随着令狐冲悄然出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衢州城的灯火在他们身后渐渐远去,而余杭方向的夜空,正等待着一场即将燃起的大火。伯颜和阿术还在营中谋划着明日的攻城计划,他们绝不会想到,一场足以改变战局的突袭,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