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插曲过后,洛长生展开手中地图,目光落在其上两个醒目标记之上。
长寿师兄已按计划,朝着东南方向而去——那边标记的,大约便是师兄自行推演出仙解草可能存在的位置。
而洛长生所赴的西南方向,标注之处另有玄机——那里,恰是依循着“原本轨迹”中,师兄该去的方位。
虽已将来袭的尾巴清理干净,洛长生心头却无半分松懈。
元青对他的恨意刻骨,断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眼下重中之重,是速取仙解草,炼就融仙丹,助师尊渡劫。
顺道,也要依循所知,将身陷险境的有琴玄雅救出。
元青此人,于那宿命记载中早已被复国执念侵蚀心智,彻底癫狂。
耗费一甲子光阴(六十年)苦心密谋的大业眼看就要付之东流,其行事必然比从前更加穷凶极恶,无所不用其极!
与此同时,高空之上。
酒玖正驭使着飞行法宝,神念如网,细致地扫过下方密林。
忽然,她心神一凛!
神识笼罩处,王琦与刘雁儿已然倒地昏迷。
更让她心下一沉的是——两人手腕上本应完好的传信石,竟在神念扫过的刹那,发出了微弱的“咔嚓”碎裂声,继而轰然爆成粉末!
“不好!王琦和刘雁儿出事了!”酒玖心头猛地一沉,柳眉紧蹙,纤指急掐御空法诀,身下法宝流光倏忽,便要朝着出事方位急掠而去!
然而就在此刻,宇文陵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大人!请允我等立刻下去护卫六公主安危!”
酒玖动作微滞,此刻焦灼在心,根本无暇深思,匆匆摆手应允“去!”
她甚至来不及回头细看宇文陵反应。
毕竟身为带队师叔,任何一个弟子若生差池,她都难辞其咎!
扣掉百年酒费虽是肉痛,可若弟子真有三长两短,那才是事态急转直下,万死莫赎!
……。
果不其然。
当酒玖心急火燎地赶到王琦与刘雁儿被遗弃之处时——脚下大地猛地一颤,随即耀眼的光纹陡然亮起!一座威势惊人的困龙阵拔地而起。
一条狰狞的蟠龙虚影咆哮着缠绕在光柱之上,将她牢牢锁死在阵心之中。
阵成瞬间,酒玖脑中如遭雷击,霎时明白了。
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那宇文陵,哪是什么忠肝义胆的大将军?
分明是心怀鬼胎的豺狼之辈!
说什么护卫六公主安全?
恐怕暗中早已与那贼子勾结!
十有八九,就是元青布下的暗棋!
而小长生……他刚与元青结下死仇,此刻若再遇上这歹徒的偷袭,区区一个弟子,哪还有半分活路?!
想到此处,酒玖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头顶,五脏六腑都揪紧了!
她那放在心尖上的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届时莫说任务失败,恐怕她的道心,亦会随之寸寸崩碎!
可恨她对阵法一道仅通皮毛!
这困龙阵凶名赫赫,越是蛮力冲击,阵法束缚之力便越是强韧难摧!
“怎么办……怎么办啊!!!”极度的焦躁和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她再也维持不住师叔的风度,抬起双手疯狂地抓乱了自己一头青丝,“快想办法啊酒玖!快!!快想!!!”
绝望的呼喊在阵法光柱内回荡。
……。
莽莽毒瘴林海中,洛长生踏着紫雷踏霄步迅捷穿行,手中地图虽已烙印心间,目光依旧锐利如鹰隼,时刻扫过四周诡谲的环境。
北俱芦洲凶险莫测,潜藏的毒虫猛兽随时可能从腐叶枯枝间暴起发难。
他必须凝神贯注,神识外放,笼罩周身十丈,分心二用,既要辨明方向,更需提防那不知会从何处阴暗角落扑袭而来的妖兽。
行不多远。
道旁灌木丛影骤然一颤。
洛长生甚至无需停顿,只在瞬息间屈指轻弹。
“嗤——”一道森寒锋锐的剑气瞬间迸射而出。
伴着“噗嗤”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与一声短促凄厉的哀嚎,那潜藏的妖兽尚未完全扑出,庞大身躯便轰然倒下,飙出的妖血如泉。
……。
而彼时,九天之上的紫霄宫中,却是一片亘古无波的寂静。
鸿钧道祖端坐蒲团之上,面前一副棋盘悬于虚空,内蕴诸天星辰流转之象。
他拾起一枚墨玉般的黑子,带着一种玄妙难言的轨迹,轻轻落在纵横交错的天元之上,发出“嗒”一声轻响,其音若洪钟大吕,却又转瞬消弭于无形。
“红尘万象,人自有定数。”他眸光低垂,似乎穿透了重重云海,落在那片毒瘴弥漫的北俱芦洲之上。
周身道蕴流淌不息,恍若周天星河运转,宝相庄严,无悲无喜。
……。
“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了洛长生头顶原本平静的虚空!
“来得倒是快。”洛长生眸光微凝,瞬间收起手中地图,抬眼向那裂痕望去。
不出所料。
一道倩影正从那扭曲的裂隙中急速坠落——正是有琴玄雅。
一同坠落的,还有她那柄通体赤红的火麟剑。
洛长生身形微动,刹那间已至坠落点下方。
他左手闪电般探出,稳稳揽住少女那纤细得不盈一握的腰肢,卸去下坠之力;右手则精准无比地向上疾探,一把攥住了那柄剑芒吞吐、正欲狠狠贯入地面的火麟剑柄。
这一幕,与那“原本轨迹”中的场景几乎别无二致。
然而,洛长生的感知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那原本该紧随其后、腐蚀万物的诡异毒雨,竟未如期而至。
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偏差,如同投入心湖的一粒石子,瞬间在他心间荡开涟漪。
蝴蝶的翅膀……已然开始扇动了么?
这细微的变动,会在未来掀起何等滔天巨浪?
前路迷雾重重,答案无从知晓。
他所能做的,唯有如履薄冰,一步步谨慎地向前趟去。
低头凝视着怀中重伤昏迷的有琴玄雅,洛长生眼中掠过一丝无奈,轻轻摇头。
他心知,此一刻的援手,或许已将两人命运的丝线牢牢捻作一股,再难分离。
在鸿钧道祖那执棋落子、拨动诸天命运的无形意志下,他与她之间那份本可避免的牵连,恐已生根滋长,避无可避。
既然如此,那便坦然接下这份因果。
他洛长生……会惧怕么?
死生之劫,他从不萦怀;轮回之怖,亦难撼其道心。
唯独那“别离”二字,于他而言,却是千钧之重,绕指难解,乃心头最深的避讳。
他不擅道别,更不忍看那在乎之人,因己之故眉峰紧锁,黯然神伤。
这般景象,绝非他心之所向,亦是他甘愿倾尽所能去规避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