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仙门。
小琼峰。
洛长生静静地躺着,已然陷入了沉眠。齐源道长正为他仔细把脉。
指下,少年脉搏平稳有力,强劲依旧。
那颗悬着的心,这才缓缓落回实处。
“无碍,只是灵力消耗过巨,疲惫所致。”齐源抬起头,对围拢着的几人说道。
“呼——!”闻言,酒玖长舒一口气,终于放了心。
唯有有琴玄雅,脸上浮起丝丝愧疚,声音亦有些哽咽:“若非为了我,长生师弟也不会……”
她眼眶微红,泫然欲泣。
一旁的酒乌瞧着她,亦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若洛长生真有个闪失,齐源这道心,怕是真要崩塌了。
门廊边,李长寿静静倚靠着门框,目光落在屋内昏迷的师弟身上。
他心中已有了几分了然。
多半是用了那“红雨飞绝阵”……不,恐怕还不止。
单用一次阵法,断不至于此。
除非……李长寿眸光微动,除非师弟将体内那珍贵的桃仙灵一并催动,甚至与红雨飞绝阵同用,方会瞬间抽干一身灵力。
对付一个元仙就这般阵仗……这师弟,似乎……又稳健过头了些。
但这次,后手准备明显不足。
看来啊,这“稳”字经……回去还是要让他多抄几遍才是。
……。
翌日清晨。
天光熹微,洛长生悠悠转醒。
他略微偏头,便见师妹蓝灵娥伏在床沿睡着了,纤眉紧锁,呼吸带着微微的不安。
一夜守候,显然让她睡得极不踏实。
洛长生心中一暖,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她微凉的脸颊。
蓝灵娥似被微弱的触碰惊扰,眼睫轻颤,茫然地睁开迷蒙的美眸。
待模糊的视线聚焦,看清那双凝望着自己的熟悉眼睛时,她眼中瞬间迸发出如释重负的喜悦光芒。
“师父!大师兄!二师兄他醒啦——!”少女雀跃地起身,朝着门外扬声呼唤,清甜的声音里满是欢喜与激动。
话音刚落——
“哗啦!”一声水响清晰传来。正在水底修习遁法的李长寿,竟是一刻未停,骤然破水而出,身影带起一串晶莹水珠。
与此同时,手持拂尘的齐源也几乎是瞬息便出现在屋内,慈祥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洛长生身上。
“感觉如何?”齐源语带关切。
洛长生轻轻摇头:“师父不必担忧,弟子没事,只是灵力消耗过巨罢了。”
心底却闪过一丝懊恼:这回,的确是自己准备不周了。
若事前能布下万全之策,何至于灵力枯竭至此,落得昏迷的境地?
再想想大师兄李长寿,北去一行尚且筹划了整整十五年……看来,比起那份深谋远虑的“稳”,自己这点道行,还是差得远啊。
见弟子确无大碍,齐源刚松了口气,脸上本还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
可这股暖意还未散去,一层汹涌的怒色便骤然翻腾上。
“你一个返虚五阶——!”齐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怒意,目光如炬,死死钉在洛长生脸上,“竟敢去硬撼一个元仙?!洛长生!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他的怒火显然还未宣泄完,猛地一个转身,视线如同淬火的利刃般割向门口的李长寿。
“还有你!李长寿!”齐源几乎是指着鼻子吼了出来,额头青筋隐隐跳动,“你是怎么做大师兄的?!带着你师弟去闯北俱芦洲那种险地?!你脑子是不是也进了水?!”
他那拂尘柄几乎要戳到李长寿光着的胸膛上,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充满了后怕与惊怒:“你是不是存心想让我们小琼峰这一脉——彻底断了香火!后继无人!”
吼声落下,他胸口剧烈起伏,胡子气得直抖,当真是怒不可遏。
李长寿满脸写着无奈,赶紧上前轻拍齐源的后背,温言劝道:“师父息怒,息怒!您看,师弟这不也好好的吗?”
他一面抚慰,一面忙不迭地朝床上的洛长生递眼色。
洛长生心领神会,立刻撑着坐起,展现出一副精神饱满的模样:“是啊师父!您瞧,弟子什么事都没有,生龙活虎着呢!”
说着,还强自振奋地挥了挥胳膊。
一旁的蓝灵娥小脑袋微垂,纤纤玉指相互绞着,偷偷抬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大气也不敢出。
这师徒俩一唱一和,齐源满腔的怒火,终究是被冲淡了几分。
但那担忧的后怕,却深深印在眼底。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记住……绝没有下一次。”
“为师……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了……”他原本因怒意而挺直的脊背,仿佛瞬间被抽走了筋骨,微微佝偻下来,整个人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与苍凉。
那份痛楚,早已深埋于心——早年遭人暗算,道基大损;为他挺身而出的师姐,更是远赴北俱芦洲、一去不返……这些痛彻心扉的失去,如同无形的魔障,缠绕了他太久太久。
待齐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洛长生脸上的温顺柔和顷刻褪尽,一股凌厉如冰的杀机无声弥漫开来。
李长寿立刻察觉了这股气息,微蹙的眉头锁得更深了些,眼神沉静如水地注视着师弟。
“师兄,”洛长生的声音沉冷,字字清晰,“仙解草,已在我手中。”
李长寿沉默地点了点头,示意继续。
“只等融仙丹炼成。”洛长生手指在薄被上轻轻一叩,眼神锐利如刀,“待师父安然度过雷劫……”
他语气一顿,一股森然的寒气透出:“便是彻底了结当年那笔旧账的时候了。”
“自当如此。”李长寿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蒯思道人——这个名字早已刻在他们心头,血债刻骨,从未忘却。
蓝灵娥安静地立在一旁,敏锐地感知到空气中弥漫的沉重与冰冷。
关于当年旧事,她所知寥寥,却也明白那关乎师父一生的伤痛——正是那场暗算,毁了齐源的道基,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他死死桎梏在归道境前。
见复仇之事已有定论,李长寿神色一敛,恢复了平日里的沉稳,目光淡淡扫向洛长生:“还有一事。‘稳字经’,五百遍,下月此时,我来查验。”
“什么?”洛长生脸上的杀伐气瞬间僵住,转而被浓重的苦涩取代,连声音都带上了讨饶的调子,“师兄……这个,能不能少抄点儿啊?”
“不能。”李长寿干脆地摇头,语气没有半分动摇,“你此次行事,思虑不够周全,未能稳字当头。如此,日后必招惹无穷因果。”
他话语一顿,带着一丝规劝的意味,“该抄。”
随即,他视线转向安静立在一旁的蓝灵娥:“灵娥,也莫要幸灾乐祸。你那份,两百遍。时限与你二师兄相同,下月一并查看。”
“二……两百遍?!”蓝灵娥原本努力维持的平静小脸,在听到这个数字的刹那,“唰”地一下垮了下来,杏眼圆睁,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怕的噩耗。
刚才关于复仇的沉重感瞬间被这巨大的“噩耗”冲得无影无踪——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下,真是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