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雨浩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否认毫无意义，反而显得愚蠢。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坦诚”：
“前辈明察秋毫。学生昨日……魂力略有突破，一时好奇，尝试了一下新掌握的精神探测能力，想看看这史莱克城的景象。绝无窥探学院机密之意，更不敢有丝毫冒犯之心。是学生莽撞了。”
他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将行为定性为“好奇”和“尝试新能力”，避重就轻，同时表达“歉意”。
老者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依旧带着那份慵懒的沙哑：“小家伙，别那么拘谨。我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可紧张的，放心，我可没打算责怪你昨天那点小动作。”他甚至还咧开嘴笑了笑，露出几颗稀疏的黄牙。
霍雨浩在心里忍不住腹诽，不责怪？那你在精神领域给我这么大压力做什么？
但他面上依旧恭敬，微微躬身：“前辈宽宏大量，学生感激不尽。”他顿了顿，试探着问道：“不知前辈……”
“他们都叫我穆老。”
“穆老前辈，不知前辈唤学生前来，有何吩咐？”
“吩咐谈不上。”穆恩摆了摆手，浑浊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霍雨浩的脸，“就是……有点疑惑。”
他终于完全睁开了眼睛，那双看似黯淡无光的眸子，此刻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沧桑与智慧，锐利得如同能穿透一切伪装。
“老夫修炼一生，纵横大陆两百余年，见过的天才、怪才也不少。但像你这样……明明魂力并不出彩，身体底子看着也一般，甚至……”他的目光在霍雨浩身上仔细逡巡，“……没有融合过任何魂骨的气息，也没有本体武魂二次觉醒的迹象……可偏偏精神力却强得离谱，甚至能玩出那种‘精神链接’的花样，还能隔着老远‘看’到我这个糟老头子……”
穆老的声音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仿佛在观察一个稀有的标本：“小家伙，我真的很好奇。你这身远超常理的精神力，到底是怎么来的？难道……真是天生的？”
霍雨浩感觉喉结一阵干涩，仿佛有粗糙的砂砾在摩擦。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试图缓解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紧绷感。
精神力就是意志的侧面。
天梦冰蚕百万年魂力的本源灌注，如同在他干涸的精神之海中注入了一片浩瀚的海洋，这是根基，是量变。
而真正赋予他精神力如此坚韧、凝练、如同出鞘利剑般锐不可当的特质的，却是那段在厉鬼横行的绝望世界中的挣扎求生的经历。
毫无疑问，这两个秘密，是他绝不愿暴露的。
就在他心神紧绷，准备迎接穆恩更深的质疑或审视时，藤椅上的老者却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点自嘲意味的叹息。
“罢了……”穆恩的声音低沉下去，那锐利如刀的目光仿佛瞬间收敛了锋芒，重新变得浑浊而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
“看来是老夫做了多余的事情。哎……”他轻轻摇了摇头，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还是练心不到位啊……这把年纪了，好奇心还这么重。不把问题问出来，憋在心里，老头子我难受得慌。”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霍雨浩有些措手不及。他愕然地看着穆恩，只见对方脸上那份洞悉一切的压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邻家老翁般的随和与……坦诚？
穆恩的目光重新落在霍雨浩身上，这次却不再带有审视的意味，反而带着一种温和的包容：“好了，小家伙，你叫霍雨浩，对吧？”他语气平和，“老头子我不会逼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些秘密，沉重得如同枷锁，背负着它们前行，本身就是一种煎熬。”
他浑浊的眼底深处，仿佛掠过一丝洞察世事的悲悯：“我能从你的精神力中……感知到一些东西。那份远超常理的‘强’，其根源……绝不是什么轻松的机遇。那里面……有血的味道，有挣扎的痕迹，有……不愿回首的过往。”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郑重，“如果有一天，你愿意说，在老头子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都可以充当你的听众。不为探究，只为……分担一二。”
“至于今天……”穆恩脸上重新浮现那抹懒洋洋的笑容，枯瘦的手指随意地抬起，对着霍雨浩的眉心，轻轻一点！
“嗡——！”
一道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金色光点，如同萤火般从穆恩指尖飞出，瞬间没入霍雨浩的眉心！
霍雨浩只觉得精神之海微微一震，一股清凉而玄奥的信息流瞬间涌入他的意识深处！
“这个小小的技巧，就当作老头子我唐突吓你一顿的赔礼吧。”穆恩收回手指，脸上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仿佛真的只是个恶作剧得逞的老顽童，“好了，去吧。该干嘛干嘛去，别耽误了周漪那小丫头的体能测试。”
他摆了摆手，重新阖上双眼，身体放松地陷入藤椅中，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君临天下？将精神力融入魂力攻击中的特殊战技……”
学会了这个，他魂力的攻击力将匹配他的精神力强度。哪怕不用魂导器辅佐，不用精神攻击，纯粹的战力也将超越同级别的强攻系魂师。
霍雨浩站在原地，感受着脑海中那玄奥的法门，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深深地、无比郑重地对着藤椅上那看似平凡的身影，躬身行了一个礼。
“谢穆老厚待，学生告退了。”
他直起身，转身离开庭院。
“霍雨浩，那老头！绝对是顶级的强者！超级强者！他给你的那个法门……天呐！那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技巧！那是将精神力运用提升到化境的魂技！不！是超越魂技的秘法！哪怕以哥百万年的见识，也觉得精妙绝伦，深不可测啊！”天梦还要出来刷存在感。
霍雨浩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抑制的弧度，心中的喜悦如同泉水般汩汩涌出，冲散了方才面对穆恩时的巨大压力。“那当然了。”他的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信，“怎么样？我说来史莱克没错吧？这种层次的机缘，这种深不可测的强者指点，去别的地方，哪能遇到？”
他变强的速度，已经远超天梦冰蚕最初为他规划的、按部就班的成神路。
“这样的话……”霍雨浩眼中精光闪烁，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升起，“人皮纸上预言的危机……或许也……”
他的精神力控制着月白玉佩，精准地锁定了那个被层层封印、存放在最深处的黄金盒子。
盒子冰冷而沉重。
霍雨浩深吸一口气，打开。
人皮纸猛地剧烈震颤起来！一股冰冷、混乱、带着疯狂呓语的意念波动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击着霍雨浩的精神！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绝望！
【我叫霍雨浩，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过去的我很是愚蠢，为自己不值一提地突破而沾沾自喜，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深陷命运地泥潭，做着与必死的那个结局殊途同归的事情，无论是……】
字迹写到此处，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沾满鲜血的手猛地抹过！
所有的血字，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皮纸上一片空白，死寂得令人心悸！
但这份死寂仅仅维持了一瞬！
下一刻，一行更加巨大、更加扭曲、散发着浓郁不祥气息的、仿佛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出的猩红字迹，如同垂死挣扎的烙印，猛地占据了皮纸的中央：
【祂……要……看……你……了】
这五个字，每一个都仿佛在滴血，每一个都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
随即，猩红褪去，字迹如同被蒸发般迅速淡化、消失。
人皮纸彻底陷入了死寂。不再有任何字迹浮现，不再有任何意念波动传出。
它静静地躺在黄金盒子底部，仿佛真的只是一张普通的、陈旧的皮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