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九的气息越来越弱，胸口的起伏像风中残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碎的喘息，染血的嘴唇干裂得能看见血丝。沈清寒半跪在地，将他的头轻轻放在自己膝上，手掌贴着他的后心，纯阳气息小心翼翼地往里输——怕力道重了伤他经脉，又怕轻了跟不上他散掉的生机，指尖的颤抖连他自己都藏不住。
“赵九，别睡。”沈清寒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散了他仅存的意识，“你上次在青石镇酒馆说，要跟我比谁砍的煞奴多，还没比完呢。你要是睡了，我就当你认输了，以后喝酒都得我先喝，你可亏大了。”
赵九的眼睫颤了颤，像是想睁开，却重得抬不起来。他的手无意识地抓了抓，沈清寒立刻将自己的手递过去，被他死死攥住——那力道算不上大，却攥得很紧，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清寒……”他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我没……没认输……上次砍冥脉傀儡……我比你多砍两个……”
沈清寒的鼻子突然发酸，别开脸抹了把眼角，再转回来时，嘴角硬扯出个笑：“是是是，你多砍两个。等出去了，咱们再比一次，这次我让你先砍，行了吧？”
“不行……”赵九的手指蜷了蜷，气息又弱了几分，“得公平……你不准让我……”他的视线渐渐涣散，落在沈清寒肩头的伤口上，突然急了，想抬手去碰，却连抬臂的力气都没有，“你伤口……还流血……找周平……拿药……”
“我没事。”沈清寒按住他的手，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胸口，让他感受自己平稳的心跳，“你听，我心跳稳着呢，一点事都没有。倒是你，再不醒，王婶煮的红薯粥就要凉了，你不是最爱吃王婶煮的粥吗？里面还放了你喜欢的红枣，甜得很。”
提到红薯粥，赵九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咽口水。王婶正好端着热好的粥过来，陶罐上裹着厚布，还冒着热气。她蹲下身，声音放得极柔，像哄孩子似的：“赵九啊，婶子把粥又热了一遍，还加了把红糖，你尝尝？就喝一口，暖暖身子。”
沈清寒接过陶罐，用小勺舀起一勺，吹了又吹，才小心翼翼地递到赵九嘴边。赵九费力地张开嘴，粥刚滑进喉咙，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胸口起伏不止，嘴角溢出的血沾在勺沿上，红得刺眼。
“慢点喝，不急。”沈清寒赶紧用帕子擦去他嘴角的血，帕子是苏晚刚递过来的，还带着她身上淡淡的魂息香。苏晚站在旁边，魂气凝成一道细弱的光丝，轻轻绕在赵九的手腕上，帮他梳理紊乱的气息——她自己的脸色比赵九好不了多少，站着都要靠石壁支撑，每动一下魂气，嘴唇就白一分，却没说一句累。
“清寒，你也喝一口。”苏晚把另一勺粥递到他嘴边，“你从早上到现在没吃东西，再撑下去会垮的。”
沈清寒摇摇头，想把粥再喂给赵九，却被苏晚按住手。她的指尖很凉，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你要是垮了，谁来护着赵九，护着小石头，护着大家？听话，就喝一口。”
沈清寒看着她苍白的脸，又看了看怀里气息微弱的赵九，最终还是张嘴喝了一口。粥是温的，红糖的甜混着红薯的香，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他心口发颤——像上次在青石镇雪夜，他和苏晚、赵九坐在王婶家的炕头，围着一锅热粥，听王婶说镇上的趣事，那时的日子，连风都是暖的。
“甜吗？”苏晚看着他，眼尾泛着淡淡的红，“等出去了，我跟王婶学煮粥，煮给你喝，放你喜欢的莲子。”
沈清寒的喉结动了动，想说“好”，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小石头抱着一个布包，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布包里的东西叮当作响。他跑到赵九身边，蹲下身，小手把布包打开，里面是几颗用糖纸包着的硬糖，还有一块磨得光滑的小石子——是他平时最宝贝的东西。
“赵九哥，你快吃糖。”小石头拿起一颗糖，想剥糖纸，却因为太急，手指抖得剥不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娘说，吃糖能止疼，你吃了糖，就不疼了。还有这个石子，能保佑人平安，我戴了三年了，给你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赵九的眼睫又颤了颤，这次竟慢慢睁开了一条缝。他看着小石头手里的糖，又看了看那块小石子，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好……哥吃……石子……给你留着……你还小……更需要……”
小石头立刻摇头，把糖塞到赵九嘴边，又把小石子塞进他手里：“我不用！赵九哥更需要！你好了，还要陪我去后山掏鸟窝呢，你答应过我的！”
“我答应……”赵九的声音更轻了，却带着一丝坚定，“哥一定……陪你去……掏鸟窝……”
就在这时，地脉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震动，淡黑的煞气顺着裂缝涌出来，比之前更浓，连空气都变得粘稠。岩壁上的煞奴又开始躁动，骨爪抓着岩壁，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像是随时会扑过来。
苏晚的魂气突然绷紧，她一把拉住沈清寒的胳膊：“清寒，煞源的气息变强了！赵九现在不能移动，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护住他！”
沈清寒立刻站起身，想把赵九抱起来，却发现赵九的手还死死攥着他的手，不肯松开。“赵九，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别怕。”沈清寒轻声说。
赵九却摇了摇头，艰难地松开手，指了指沈清寒手里的残阳剑：“你去……护着他们……我没事……周平在……我能撑住……”他的气息越来越弱，却还是挤出个笑，“别忘了……三坛酒……”
沈清寒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疼得厉害。他知道赵九是不想拖累他，可他怎么能丢下赵九？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周平背着药箱跑过来，手里拿着一瓶刚炼好的“续气丹”：“清寒，你放心带大家去前面的石洞躲着！我在这里守着赵九，这丹药能暂时稳住他的气息，等你们安顿好，再回来接我们！”
王婶也跟着点头，把陶罐递给沈清寒：“对，清寒，你带着小石头和苏姑娘先走！婶子在这里帮周平，我们能护住赵九！你们要是出事，赵九醒了该怪我们了！”
沈清寒看着眼前的众人，周平坚定的眼神，王婶温柔的笑容，小石头攥着他衣角的小手，还有苏晚扶着他胳膊的微凉指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力量。他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们是彼此的牵挂，是要一起回家的人。
“好。”沈清寒点头，把残阳剑递给赵九，“这剑你拿着，能挡住煞气。我很快就回来，带你回家喝热粥，喝三坛酒。”
赵九接过剑，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住了最后的希望：“我等你……别迟到……”
沈清寒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背起苏晚，又拉起小石头的手：“我们走！去石洞躲着，等我回来！”
苏晚靠在他背上，魂气轻轻绕着他的脖颈，像一道温柔的守护：“清寒，小心点。我和小石头在石洞等你，等你带我们回家。”
小石头攥着他的手，小脸上满是坚定：“沈叔叔，我不怕！我会照顾好苏姐姐，等你回来！”
沈清寒没回头，怕一回头就忍不住哭出来。他背着苏晚，拉着小石头，在周平和王婶的掩护下，朝着前面的石洞跑去。身后，煞奴的嘶吼声越来越近，地脉的震动越来越强，可他的脚步却很稳——因为他知道，前面有要守护的人，身后有要回来接的人，还有一碗等着他的热粥，三坛等着他的酒，一个等着他回去的家。
可刚跑没几步，地脉深处突然爆发出一道强烈的黑芒，将整个尸煞渊都笼罩在其中。一道巨大的黑影在地脉中缓缓苏醒，比之前的煞渊古魂更可怕，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沈清寒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赵九的方向，只见周平和王婶正用身体护住赵九，煞奴已经扑了过去。
“赵九！”沈清寒想冲回去，却被苏晚死死拉住。
“清寒，别去！”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很坚定，“你现在回去，我们都会死！赵九让你护着我们，你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小石头也抱住他的腿，哭着说：“沈叔叔，我们先去石洞，等稳住了再回来救赵九哥！赵九哥会等我们的！”
沈清寒看着怀里的苏晚，看着抱住他腿的小石头，又看了看远处被煞奴包围的赵九，心里像被撕裂成两半。他知道苏晚和小石头说得对，可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赵九陷入危险？
就在这时，赵九突然举起残阳剑，对着沈清寒的方向大喊：“清寒！带他们走！别回头！三坛酒……我等你……”
剑身上的镇魂纹突然亮起，挡住了扑过来的煞奴。可赵九的气息也彻底弱了下去，手一松，剑掉在了地上。
“赵九！”沈清寒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却还是咬着牙，背着苏晚，拉着小石头，朝着石洞跑去。他知道，他必须活着，必须带着苏晚和小石头活着出去，才能回来接赵九，才能兑现那三坛酒的承诺，才能带所有人回家。
可地脉深处的黑影越来越近，煞奴的嘶吼声越来越响，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兑现承诺，不知道能不能带所有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