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着残阳的光,贴在背上。
沈清寒走得快,黑衫扫过路边的野草,沾了点残露,冷得像冰,却被怀里照魂镜碎片的暖压着,没渗到骨里。柳谷主跟在身侧,竹杖点在土路上,“笃笃”响,每一声都稳,像在数着剩下的路——离天衍阁,还有三十里。
“蚁使应该快追来了。”柳谷主突然开口,声音压得低,“他是影楼最后一个使者,专门控噬魂蚁残虫,刚才寒潭的动静,肯定引他来了。”
沈清寒的手按在断剑上,指腹蹭过鞘口的磨损处。他没回头,只是看了眼天边的残阳——红得像血,和十年前阁里起火时的光一样。“来了就杀。”
话音刚落,风突然变了。
身后的草,“哗啦”一声倒向一边,无数黑虫从草里钻出来,细得像发丝,红眼睛亮得像鬼火,聚成条黑蛇,往这边爬。虫群后面,站着个穿黑袍的人,脸遮在黑布后,手里握着个骨哨,哨声“呜呜”的,像哭,虫群听得更疯了,爬得更快。
是蚁使。
“沈清寒,”蚁使的声音像虫爬,“把照魂镜碎片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点——不然,让这些虫,从你七窍钻进去,啃你的魂。”
沈清寒没答。他拔出断剑,黑鞘落地,“当”的一声,震得草叶抖。半截剑身亮了,刃上的“残阳”二字泛着冷红,灵气凝在刃尖,像烧红的针——是《残阳诀》的“裂魂”,比之前更盛,更烈。
“柳谷主,帮我挡虫。”他说。
柳谷主点头,竹杖往地上一戳,青气从杖头冒出来,像张网,罩在身前。虫群撞上来,一碰到青气就僵了,蜷成团灰,却没断,后面的虫还在涌,青气的光慢慢暗下去。
“撑不了多久!”柳谷主喊。
沈清寒往前冲,剑随身动。灵气化作的红光,像道闪电,对着蚁使的骨哨劈过去。蚁使慌了,想躲,却慢了——红光砍在骨哨上,“咔嚓”一声,哨断成两截,虫群的嘶鸣突然乱了,爬得慢了点。
“你敢毁我的哨!”蚁使疯了,从怀里摸出个瓷瓶,倒出黑汁,洒在虫群上。虫群瞬间涨大,像小拇指粗,红眼睛更亮了,对着青气网撞过去,“砰”的一声,青气网破了个洞,几只虫钻进来,往柳谷主的腿爬。
沈清寒转身,剑劈过去。
灵气割断虫身,黑汁溅在地上,“滋滋”响,烧出小坑。他刚想再劈,蚁使突然扑过来,手里的短刀对着他的胸口扎——刀上缠着黑虫,虫嘴里滴着黑汁,是蚀骨水。
沈清寒侧身,刀擦着衣襟过去,扎在土里,虫群顺着刀爬上来,往他的手咬。他没慌,从怀里摸出照魂镜碎片,三块碎片凑在一起,暖光突然炸开,像残阳落时的最后一缕光,罩住虫群。
虫群瞬间化灰,连黑汁都没剩。蚁使的手,被光烫得“滋滋”响,黑袍也烧起来,他惨叫着往后退,却被光裹住,身体开始化灰,从手往全身散。
“楼主不会放过你!”蚁使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成了阵风,散了。
柳谷主喘着气,青气收了,竹杖拄在地上,手还在抖。“还好有碎片……不然,我们今天都得栽在这。”
沈清寒把碎片裹好,塞进怀里,又捡起黑鞘,把剑插回去。他看了眼地上的虫灰,被风吹得散了,没了痕迹——影楼的使者,终于全清了。
“继续走。”他说。
柳谷主点头,两人继续往天衍阁走。路上的残阳,越来越红,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路,通往阁楼,也通往结局。怀里的银铃偶尔晃一下,“叮”的一声,风软了点,好像苏晚在说“快到了”。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面终于露出阁楼的断壁。
还是老样子,石头堆在地上,像死了的巨兽,正厅的玄铁棺材还在,在残阳下泛着金,像活了。厅中央的石台,就是残阳台,上面刻着个圆槽,刚好能放下三块照魂镜碎片。
“就是这了。”柳谷主指着石台,“把碎片放进槽里,再用残阳诀的灵气催动,就能镇住蚁后卵——但你要注意,卵的邪气会反扑,可能会引动你体内的魂气,别被反噬了。”
沈清寒走到石台边,蹲下身。槽里积了点灰,他用手擦干净,把三块碎片拿出来,按顺序放进槽里。碎片刚放进去,就发出暖光,槽里的刻痕亮了起来,像条金线,绕着碎片转。
他站起身,拔出断剑,指尖凝起灵气,按在剑刃上。“残阳诀第三式,焚影。”他轻声说,声音飘在正厅里,像师父在教他练剑时的声。
灵气化作红光,对着碎片劈过去。
红光撞在碎片上,暖光突然大盛,像个太阳,罩住整个正厅。地面晃了晃,寒潭带来的蚁后卵,被柳谷主用术法放在石台旁,卵上的蓝光开始晃,像在挣扎,却被暖光压着,没敢往外冒。
突然,卵的蓝光炸了一下,一道黑气从卵里窜出来,对着沈清寒的胸口扑过去。他没躲,只是握紧断剑,灵气往胸口聚——黑气撞在灵气上,“滋滋”响,成了烟。
“别硬抗!”柳谷主喊,竹杖往地上一戳,青气裹住沈清寒的后背,“用碎片的光挡!”
沈清寒点头,看向碎片。暖光突然飘过来,裹住他的身体,黑气再扑过来时,一碰到光就化了。卵的蓝光越来越暗,最后成了个白点,没了声息——蚁后卵,被镇住了。
暖光慢慢暗下去,三块碎片嵌在槽里,成了石台的一部分,泛着淡金的光。沈清寒收了剑,喘着气,额头上全是汗,却笑了——十年的仇,护道的愿,终于都了了。
柳谷主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沈玄阁主要是在,肯定会为你骄傲。”
沈清寒看向玄铁棺材,在残阳下亮着,像师父在笑。他走过去,摸了摸棺材盖,冷的,却暖得像师父的手。“师父,师娘,苏晚,林七……都可以安了。”
残阳落在正厅里,红得像暖,洒在沈清寒的黑衫上,像披了件光做的衣。怀里的银铃晃了晃,“叮”的一声,轻得像梦,像所有没散的魂,都在笑着说“好”。
“该回青石镇了。”沈清寒说。
柳谷主点头:“我跟你一起去——把林七的玉牌埋了,再喝杯你的断愁酒,看看你说的王婶和李伯。”
沈清寒笑了,这是他笑得最轻松的一次——像残阳后的新光,软,却亮。
他走出正厅,背后的断剑,刃上的“残阳”二字,在残阳下泛着暖光。柳谷主跟在身后,竹杖“笃笃”响,像在伴奏。
路上的风,软得像桂花,带着点甜——是王婶家的桂花,飘得远,像在等他回去吃桂花糕。
沈清寒知道,回去后,他还会在断愁酒馆擦杯子,还会给醉汉倒冷酒,还会听梁上的银铃响,还会守着那些暖的东西。
因为护道不是结束,是开始。
残阳虽落,新光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