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苍两千年的秋风掠过了阳朔山,成百上千艘玄铁黑甲战船划破长空,冷光映寒了斜阳衰草。
年已近百的陆永泽立于山中楼阁,抬首望着云苍宗那一艘艘法宝层次的战船破空远去,忍不住拍栏轻叹了一声:
“消停不过十余载,纷争又起苍茫,也不知几家兴盛几家灭,又何时轮到我陆家?”
言语间满是惆怅,那是身为族长的自己对家族未来前程充满着担忧,油然而生的无力感。
而在其身后,一位清朗少年束手而立,眼中锋芒内敛,对此仿若毫无耳闻,如在人群外看着热闹的过客。
过了数息,陆永泽转身道:“昶儿,你已立冠,合该外出游历去了。”
少年陆云昶语气淡然,道:“孙儿全凭祖父安排,只是宗门已有法令在前,全宗上下弟子,凡无故怯战避战者,毁形灭神,夷诛九族。”
话语刚落,一道沙哑声凭空响起:“贤侄说的是,可比你这曾祖父有觉悟得多了。”
天边忽有一道飞虹贯来,人尚未至,血煞凶厉之气已如狂浪汹涌而来。
来人乃是位玄甲兽面修士,一手按剑悬于阳朔山上空,一手持掌令牌,垂眸沉声道:
“奉老祖法旨,陆永泽听命,遣阳朔陆家筑基三十,炼气八百,随军出征,三日后启程,不得有误。”
“陆族长,此次伯阳师叔为前军主帅,他老人家可极为看重贵族的云昶贤侄啊。既然贤侄要外出历练,不如也随军出征吧。”
“李某还得去其他家族宣旨,尔等好自为之吧!”
不待多言,这位玄甲兽面修士化作一道血色惊虹朝着远处飞去。
……
……
巍峨的阳朔山下,望眼而去,群山连绵。
晚霞夕照,山川河流,平原湖泽,还有阡陌交纵的田野,望不尽的稻穗低垂。
少年陆云风杵着锄头,站在田垄上,仰头望着那横空而过的千百艘战船,直至消失在天尽头,几声倦鸟啼惊才醒。
正在路边小河里擦洗手脚淤泥的王老汉,看了陆云风一眼,笑道:
“云苍宗的大人物又要征伐四方不臣了,陆小哥别看了,你可别去凑那热闹,打仗那是要死人的。”
紧接着就是“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吃饱了撑的,好好的安生日子不过,我们过来人……”之类的自言自语声。
陆云风听了一笑了之,扛起锄头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他走得并不快,扯过了路边的一根杂草,叼在嘴里,脑海里则是暗自思索了起来,为将来做打算。
这杂草并非是什么奇花异草,只不过因为生长在此处灵蕴之地,受灵气滋养,自身也沾染了些一缕灵气。
只是草中所蕴含的灵气,实在是过于微薄了,纵然最是那扣扣索索,一块灵石恨不得掰成十半八半花的散修,也难以将其完全炼化吸收殆尽。
不过此事对于陆云风而言,反倒不是什么难事,不用特意去加以炼化,其中的灵气就自然而然地融入自身经脉血肉之中。
眨眼间,这杂草中的灵气就全然被榨得干干干净净,半点也没剩下。
前世他刚毕业不久,加班到半夜回来的路上,牛马骑电驴撞了大运。
一眨眼就投身到了这世界,过程没有丝毫痛苦,也算是件幸事。
而眼下这般以自身为烘炉,炼化灵物为自所用的天赋,也许是来自前世的馈赠。
陆云风来此快十六年了,除了这不为外人所知的天赋外,其他的并没有特别之处,就连相貌,也只是长得如白古般平平无奇。
如今他的身份是赵国修行界云苍宗治下的阳朔陆家子弟,自身是金木火三系灵根,不上不下的资质。
放眼整个赵国修行界,近五千年来以三系灵根成就元婴真君之位,这般人物也并非没有,可更多的修士止步在炼气、筑基期。
只是自己来此一遭,也有点天赋,怎么也不能如前世般浑浑噩噩,得过且过,起码也要留下些什么东西,就算以后消散在历史的尘埃中。
在其身后,粗略洗后的王老汉抓起锄头,挑着木桶,动作矫捷如猿猴,跨步就追了上去。
人在后面喊道:“陆娃儿,回去也抱不了婆娘,你走那么快干啥子?”
陆云风闻声停下,等那王老汉追上来。
路途中,如他们两人一般的农夫,也陆陆续续地收拾了起来,准备回家,日落而息。
“帮你王叔拿一下。”
王老汉一手按着肩上的锄杆,一手抽出腰间别着的铜烟斗,将其叼在嘴里后,又从怀里摸索出了个小布袋子,扔给了一旁的陆云风。
陆云风随手抬起接住,放下了锄头,习惯性地打开了袋子,轻捏了一小撮烟丝。
王老汉叼着烟斗,把头凑了过来。
没一小会儿,陆云风就帮着填好了烟丝,又顺手一个响指,指尖燃起了一缕跃动的火苗。
啪嗒,啪嗒……
王老汉撮吸了几口,美美地闭上了眼。
“少抽点,折寿!”陆云风把那烟丝袋子塞进了对方怀里。
“折什么寿,这世道能少受几天罪,那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王老汉舒坦地吐了烟气,此时那浑浊沧桑的眼珠里倒是露出了一丝精光,又似那佛陀菩萨般看破红尘的淡然。
“我们这过得也还行吧。”陆云风缓声应道。
两人并肩走,斜阳拉长了老幼两人的影子。
路上王老汉仍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是啊,还行,饿不死呗。只是日子没什么奔头。”
“你看那日升月落,时光任然,一眼就能望得到头的平静,平淡到令我辈修士不由得心生恐惧。”
“老夫修行百载,也不过是筑基,近些年来随着体衰神败,修为退回炼气期,终是一场空欢。”
“如今宗门对外又征战连连,我那苦命的黎儿啊,此次怕不是也做了马前卒了。”
王老汉苦笑了一声,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些许。
“较之散修,已然好了不少,知足常乐。”陆云风许久才回了一声。
王老汉眼角余光瞥了下身边少年人的脸颊,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身上若有若无的法力气息,明显学了隐形敛气的法门。
但以他的眼界,仍能看出此子法力之精纯,明显是用水滴石穿的功夫,耗时日久打磨出来的。
而面对对方的言不由衷,王老汉不由得轻笑一声:
“世家出身的修士和我等散修之流,果真是不一样,家学渊源啊!”
细细观之,此子修为应到了炼气中期的水准。
十五六岁的年纪,有这等修为,较之他所见过的许多双灵根天骄,也就仅差了那么一筹而已。
“王叔,你我关系虽说不错,但也不应如此窥探。”陆云风轻道。
王老汉见自己行径被发现了,脸皮厚也不觉得有什么难堪,只是咧嘴笑了一声,转头过去,自顾自地抽起了烟。
见状,陆云风摇了摇头:“断不可再有下次了,不然休怪我祸害你那曾孙女了。”
“那敢情好啊!”王老汉不怒反喜,眼冒精光。
一翻手,他从储物袋中掏出了好几个拇指般的小瓶。
整个人又凑了上来,低声道:
“黎儿性子烈,可强来不得。贤婿你看,这是春风如意液,这是寥解卿意丸,还有这是梨花海棠散,这些可都是老夫多年珍藏,试过用过,功效甚佳。”
王老汉如数家珍,眼中神采飞扬,似忆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