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风在青山上远望打量着‘山丹谷’这散修黑市,思索着若是遇到危险,该如何能安稳脱身。
而在此时,远在六七十万里外的云苍峰上,一位玄服青年立在了崖边,双手背在身后,指节却在不自觉地微微摩挲。
云苍峰四周云烟漫卷,远处烟霞散彩,灵气浓郁到了显化异象。
山中千株老柏,万节修篁,俱带着雨润空翠的清气。又有幽鸟啼声穿古木,奇花片片,带着泠泠露水,缀在润藓之间。石缝间有灵泉脉脉,不是急吼吼地奔流,只偶尔滴下几点,落在下头碧藓上,叮咚一声,清凌凌的,反衬得四下里愈发幽静。
忽一阵风过,崖下云气便袅袅地漫上来,似缕缕轻纱,缠绕着峭拔峰峦,将峥嵘山势都化作了空濛意象。
只是纵然身在这般好似仙家之地,可这位玄服青年却无心于眼前美景。
忽有一道惊虹袭来,落在了此人身后。
随着灵光敛去,来者是个从眉间便透着懒散的少年人,一身宽大的衣裳,还有不曾盘起的发髻,随意地披发而下,仪容仪表不甚得体。
只不过对方脸上仍有些苍白,气息也有些虚浮。
此人正是去年在云梦雷泽中的陈师兄,道号亦尘真人。
“看来师兄又在闭门思过了。”亦尘真人似嘲若笑。
山风吹来,带着彻骨寒意,受此一激,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不好好在自己洞府养伤,来此作甚?”玄曲真君语气淡漠。
亦尘真人缓过劲来,冷笑了一声:“现在你是高高在上的真君了,再也没有人能和你争什么,宗门上上下下尽在你掌控之中,我为何而来,你还不清楚?”
“为了陆家?算一算陆炎也死了快百年了,陆家若还出不了一个金丹,那就得把阳朔山让出来,你来找我也没用。”玄曲真君语气仍没有半点起伏。
一听此话,亦尘真人怒从心中起,沉声道:“宗门之中但凡有名有姓的,谁人不知你与陆师兄有过节,这百年来陆家明里暗地受到那么多打压,你让陆家怎么再出金丹?”
玄曲真君缓缓转过身来,神色平淡地说道:“今日我可以说得明白点,要是本座当真想要为难陆家,你觉得他们还能存在?出不了金丹,那是他们不争气,怪得了你师兄我?”
“当今这世道,试问哪个金丹,不是历经千难万险?你记住了,不是他陆家有阳朔山才能出金丹,而是有金丹才配享有阳朔山。这是宗门不成文的规矩。”
亦尘真人怒而反笑:“你现在才说宗门规矩。那依宗门铁律,同门相残者死,叛宗者死。伯阳是你弟子,他如今叛宗,你当真能忍得下心来杀了他?”
闻言,玄曲神色终于有了轻微变化,眼中隐有一丝落寞:“说到底,你还是觉得陆炎之死是我一手所设计。”
“是与不是,你自己最清楚了,玄曲老祖。”亦尘真人冷笑了一声,拂袖化作一道金虹,破空而去。
玄曲真君伫立不言,目送着他这个小师弟远去。
只不过在亦尘真人走后不久,在这寂静的云苍峰山巅上,忽有一声轻微的声响,好似青瓷冰片龟裂。
只见玄曲真君眉骨处多了一条细微的伤痕,沿着脸颊,没入脖颈下,不知多长。
在这伤痕中隐有红光闪动。
玄曲真君抚摸着脸上的裂痕,轻叹:“赵修远那老儿虽已近形销神枯,可那一身近两千年道行着实难撼,就差了那么一点就被他得手了。”
下一刻,伤痕又合拢上,恢复如初。
在去年云梦雷泽一战中,看似是陈亦尘与赵无极两位金丹后期修士生死厮杀,动静闹得极大。
可外人并不晓得双方元婴老祖也有下场,尚不足六百岁的玄曲真君不敌那位近两千岁高龄的赵国老祖。
结局以玄曲真君重伤,而赵国老祖也消耗了所剩不多的精气神,本已是垂垂老矣之身,如今更近濒死。
只不过双方都默契地没有声张,怕被人渔翁得利。
这时,一条娇小的独角银鳞蛟龙从玄曲真君袖中飞出,踩在了肩头上,颇为担心道:“老爷,有些事情别总自己担着,别什么都不告诉亦尘。”
闻言,玄曲真君轻摇了下头,笑道:“说了又能如何,他又能怎么办?”
“好歹也是金丹后期,总能为老爷分一点忧。”银鳞蛟龙语气急切。
“不成元婴,终是蝼蚁。在那些家伙面前,金丹后期与炼气初期又有什么区别?那小子几百岁的人了,还是长不大。不过这样也好,想要结婴,不是至情至性之辈,便是无情无义之徒。”玄曲真君悠悠叹道。
而后抚摸着蛟龙,不急不缓道:“他恨我也罢,理解我也好,一切都无所谓。反倒是像如今这般不知不懂,天真蠢笨,这样子更好,起码还臻至赤子之心,今后或能有望元婴,如此对宗门长远更有利。”
言及于此,他俯瞰而下,目光似乎穿透了漫天霞彩,还有那漫卷的云雾,落在了数百里外的刑台上,看着那模样狼狈的徒弟。
眼中有些不忍与不解,可在眨眼间,这些情绪就全部敛去,只剩下了不带半点情感的平静。
伯阳真人察觉到了隔空而来的目光注视,抬起头来,轻笑了一声,没有多说半个字。
而当他刚有动作之时,外界各方城池或是坊市上空的光幕景象就已静止不动。
就在此时,四方灵气朝着刑台汇聚而去,一道纯粹以灵力所化的玄曲真君化身出现在了伯阳真人面前。
“为何?”玄曲真君不急不缓地问道。
伯阳真人眼中带着豁然之色,冷笑道:“师尊觉得是为何?弟子本姓是赵啊!”
“仅是如此而已?”玄曲真君眼中并没有对背叛的愤怒,而是带着失望之色。
见此,伯阳真人眼中带着得偿所愿的痛快,笑道:“怎么样,至阳至刚的金乌真炎滋味不好受吧。”
“赵修远也配说修成金乌真炎,连皮毛都算不上!”玄曲真君神色淡淡地说道。
言及于此,他这一道灵力化身渐渐淡去。
见此,伯阳真人急中怒喊道:“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子,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你都知道,你都明白,明里暗地防着我,这才迟迟不给我灵山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