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之错过 第34章 碎镜微光

作者:莲梅玄明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1-04 07:55:12
最新网址:www.biqumu.com

康复室惨白的灯光,像凝固的冰霜,覆盖在陈默僵硬的躯壳上。腰椎固定带的束缚感日夜不休,后背深处的闷痛如同永不停歇的低吼。治疗师小吴刚刚离开,空气里还残留着电极耦合剂那股淡淡的、类似金属锈蚀的微腥气味。

陈默直挺挺地躺着,浑浊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右小腿肚深处,那转瞬即逝的、如同无数蚂蚁爬过的微弱麻痒感,早已消散无踪,只留下更加深重的空虚和冰冷的麻木。希望的火星刚刚闪现,便被无边的死寂迅速吞没。他尝试着再次驱动意念,想象自己的脚趾能动一动,哪怕只是极其微小的抽搐。可意念如同石沉大海,腰腹以下依旧是一片沉重的、毫无回应的虚无之地。

“…烂在泥里…”儿子那冰冷鄙夷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再次在脑海深处响起。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进身下的床单,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这具不争气的躯壳彻底撕碎。就在这时——

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带着一阵急促的气流!

护士小杨几乎是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和难以置信的潮红!她冲到陈默床边,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甚至忘了压低音量:

“陈伯!陈伯!醒了!她醒了!阿满醒了!!”

阿满…醒了?!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炸雷,狠狠劈在陈默那一片死寂的意识深渊里!他猛地侧过头,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巨大的震惊、茫然,以及一种被强行点燃的、近乎灼热的希望之光!干裂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动的嘶哑喘息,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身体因为极度的激动和紧张而剧烈颤抖起来,带动着病床发出“咯吱”的声响!

“真的!就在刚才!短暂清醒了一下!”小杨语速飞快,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试图描绘那不可思议的一幕,“虽然很快又昏睡过去了,但她睁眼了!还…还说了话!医生说这是巨大的突破!有希望了!陈伯!阿满有希望了!”

有希望了!

阿满有希望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冲垮了陈默所有的绝望和麻木!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巨大的气流冲过干裂的喉咙,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灼痛,却被他全然忽略!浑浊的泪水毫无征兆地疯狂涌出,瞬间模糊了他枯槁的脸!他想坐起来!想立刻冲去ICU!想亲眼看看那个从鬼门关爬回来的孩子!想告诉她“别怕”!

可身体被固定带死死地钉在病床上!巨大的无力感伴随着狂喜,形成一种撕裂般的痛苦!他只能徒劳地伸出那只枯瘦颤抖的手,死死地抓住小杨的衣袖,如同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不成调的音节:“…看…看…她…”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去看她!”小杨被他抓得生疼,却毫不在意,眼眶也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哽咽,“但现在还不行!ICU有严格探视规定!而且…而且她情况还不稳定…需要绝对安静…再等等!等她再好一点!我保证!我保证第一时间告诉你!”

她用力地、安抚地回握着陈默那只冰冷颤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巨大力量和无法言说的激动。那力量,来自一个濒临枯竭的生命深处,被名为“希望”的惊雷重新唤醒的、最原始的本能。

---

ICU厚重的自动门无声滑开,那股冰冷刺骨、混合着药水和死亡气息的空气再次灌入鼻腔。

陈志强依旧穿着严密的蓝色无菌服,站在巨大的玻璃观察窗外,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沉默。隔间内,阿满重新陷入了药物诱导的昏睡中,呼吸面罩规律地起伏,心电监护仪上的线条也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平稳和缓慢。仿佛之前的短暂清醒和那声凄厉的尖叫,真的只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幻觉。

主治医生李主任站在他身边,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深沉的忧虑。

“短暂的清醒,伴随的是剧烈的情绪风暴和生理指标的极度紊乱。”李主任的声音透过口罩,低沉而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凝重,“那声尖叫…那种恐惧…像是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强行唤醒的代价太大了。她现在极度虚弱,神经系统像一根绷断后勉强接续的弦,再也经不起任何强烈的刺激。深度镇静…是目前唯一能保护她的方式。”

陈志强的目光穿透玻璃,落在阿满那张被巨大面罩覆盖了大半的、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她紧闭的眼皮下,眼球似乎还在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转动着,浓密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微微颤抖。那只放在被单外的手,指关节依旧保持着一种无意识的、微微蜷曲的僵硬姿态,仿佛还凝固着指向灯光时的巨大惊恐。

魔鬼在光里…

他来了…

那嘶哑破碎的控诉,如同冰冷的诅咒,反复回响在陈志强耳边。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天花板那排散发着惨白、毫无温度光芒的无影灯。刺目的光线在他眼中留下灼热的残影,如同无数冰冷的针。

“她…说了什么?”陈志强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沙哑,“除了…‘光’和‘魔鬼’?”

李主任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混乱而短暂的瞬间:“非常混乱…碎片化的…除了对强光的极度恐惧和重复‘魔鬼’、‘他来了’,好像…还夹杂着几个模糊的音节…”

他努力地回想着,模仿着阿满当时那嘶哑破碎、充满惊恐的语调:“…‘玻…璃房…尖叫’…‘…钱…好多钱…血…’…还有…‘…黑…黑手套…烫…’…声音很模糊,断断续续,无法连贯成句…”

玻璃房…尖叫…

钱…好多钱…血…

黑手套…烫…

这些破碎的词语,如同散落在血泊中的锋利玻璃碎片,瞬间刺入陈志强紧绷的神经!他猛地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玻璃房?是某种高档场所?还是…星辉大厦那种通体玻璃幕墙的建筑?!

尖叫?谁的尖叫?阿满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钱和血?高利贷?交易?谋杀?!

黑手套…烫?是手套本身烫?还是…手套碰到过滚烫的东西?!

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蕴含的血腥意味,让陈志强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寒意!阿满那短暂的清醒,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加黑暗、更加血腥的记忆之门!她看到的“光中魔鬼”,不仅存在,而且很可能与肮脏的金钱交易和暴力谋杀息息相关!

“这些信息,对警方非常重要。”陈志强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请务必完整记录,转交给张队长。”

“明白。”李主任郑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里也充满了凝重。

就在这时,隔间内负责监护的护士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陈志强和李主任立刻循声望去!

只见昏睡中的阿满,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起来!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痛苦的僵硬感。她那只放在被单外的手,手指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蜷缩着,仿佛在虚空中徒劳地抓握着什么。她的眉头紧紧锁着,即使在深度镇静下,那张苍白的小脸上也凝固着一种化不开的巨大痛苦和惊恐。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抵抗着来自梦魇深处的撕扯。

一滴浑浊的泪水,毫无征兆地、极其缓慢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渗出,沿着苍白的太阳穴滑落,无声地洇入鬓角蓝色的无菌帽边缘,留下一点深色的、绝望的湿痕。

她没醒。

但她的身体和灵魂,依旧在无边的梦魇血海中,无声地沉浮、挣扎、哭泣。

---

城东分局刑侦大队的指挥中心,灯光彻夜未熄。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分割成十几个监控画面,如同无数只冰冷的眼睛,俯瞰着城市的脉络。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味、汗味和一种高度紧张导致的静电般的气息。

张队站在主屏幕前,双眼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像一张绷紧到极限的弓。他面前的屏幕上,正反复播放着一段经过技术增强的监控录像。

画面是城市主干道的一个高空摄像头视角。时间显示为案发当天清晨6点47分。雪刚停,路面湿滑,车流稀少。那辆黑色的奔驰G500(牌照滨A·8L688)正行驶在画面中。就在车辆即将驶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画面边缘,一栋通体深蓝色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滨江国际金融中心——如同巨大的冰蓝色水晶,矗立在晨曦微光之中。奔驰车行驶的路线,恰好让它庞大的车身侧面,完整地倒映在那片巨大、光洁如镜的玻璃幕墙之上!

技术员将画面局部放大、锐化、降噪。虽然隔着距离和玻璃的扭曲,但奔驰车副驾驶一侧的车窗影像,在金融中心玻璃幕墙的倒影中,被清晰地捕捉并增强!

副驾驶的车窗降下了一半。

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随意地搭在降下的车窗边缘!

手套的皮质在玻璃幕墙反射的晨曦微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与证物袋里那只左手手套的质地、颜色,完全吻合!

更关键的是,这只搭在车窗上的手,食指和中指的指尖部位,在放大的画面中,隐约可见沾染着一点灰白色的粉末状物质!与手套上提取到的微量粉末高度相似!

“就是他!”张队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屏幕上那只倒映在玻璃幕墙里的、戴着黑手套的手!“‘光里的魔鬼’!终于现形了!”

“技术组!立刻分析金融中心周边所有路口的监控!追踪这辆车在玻璃幕墙倒影出现前后十分钟内的精确轨迹!我要知道它从哪来,去了哪几个点!尤其是任何可能导致手套沾染那种灰白粉末的地点!”张队语速飞快地下令,随即转向另一组警员,“物证组!手套上粉末的成分分析出来没有?”

“刚出来,张队!”一个警员拿着报告快步走来,“主要成分是石英、长石和少量高岭土,还检测到微量的特种水泥添加剂和…一种用于高档石材护理的有机硅聚合物残留。综合判断,是某种…高端建筑内部精装修过程中产生的、混合了石材切割粉尘和新型环保建材的特殊粉尘!”

高端建筑!精装修!石材切割!新型环保建材!

所有的线索瞬间汇聚成一道清晰的指向!

“查!”张队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钉截铁,“目标:滨江市所有在建或近期竣工的、使用大量高档石材(尤其是进口花岗岩、大理石)进行内部精装修的高端项目!开发商、承建商、分包商名单!尤其是那些与宏发地产、‘信达商贸’有资金往来或项目合作的公司!重点筛查其安保部门或雇佣的特殊外包人员!特别是…有资格乘坐老板奔驰G500、并能接触到核心施工区域粉尘的人!”

“明白!”整个指挥中心如同精密的机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张队拿起加密电话,拨通了陈志强的号码。

“陈总,”张队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光里的魔鬼’抓到了尾巴。手套上的粉末指向高端建筑精装修粉尘。阿满苏醒时的呓语,提到了‘玻璃房’、‘钱和血’、‘黑手套烫’。这些碎片…正在拼出一个更血腥的图景。我需要星辉大厦…所有近期内部翻新、装修工程的详细资料,特别是涉及高档石材的区域和参与人员名单。越详细越好。”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随即,陈志强冷静的声音传来:“知道了。资料半小时后发到你加密邮箱。”声音听不出太多波澜。

张队挂断电话,目光重新投向主屏幕。屏幕上,那只倒映在冰冷玻璃幕墙里的、戴着黑手套的手,仿佛一个无声的、充满嘲弄的幽灵。而背景里,星辉科技大厦那璀璨夺目的玻璃幕墙照片,正静静地显示在另一个分屏上,散发着令人炫目的、冰冷的光华。

---

星辉科技大厦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如同流动的星河,在深沉的夜幕下璀璨夺目,也冰冷刺骨。

陈志强没有开灯,独自站在落地窗前。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他只穿着一件挺括的白衬衫,领口微敞,身影在窗外浩瀚的光海中显得异常孤峭。他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刚刚结束通话的记录——张队。

阿满破碎的呓语——“玻璃房…尖叫…钱…好多钱…血…黑手套…烫…”——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思绪。

玻璃房…星辉大厦顶层刚刚竣工的、用于接待全球顶级客户的“钻石”贵宾厅,通体由防弹玻璃和意大利卡拉拉白大理石打造…

尖叫?一个月前,负责该厅最后清洁收尾的一名女性保洁员,在深夜加班时,意外从尚未封闭的观景平台边缘“失足”坠亡。调查报告定性为意外,赔偿迅速到位,悄无声息…

钱…好多钱…那个保洁员的账户,在她死后一周,其远在老家的“植物人”丈夫的医疗账户,收到了一笔来源不明、数额巨大的匿名汇款…

血…

黑手套…烫…

陈志强猛地转过身,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内线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小郑,”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寒意,“立刻调取安保部王猛,以及工程部负责‘钻石厅’项目的所有主管、外包团队负责人,最近三个月的全部通讯记录、银行流水、车辆使用记录、出入权限日志!特别是案发当天清晨的所有记录!所有!加密等级‘暗影’,直接发我!现在!”

电话那头,助理小郑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最高级别的指令惊住了,迟疑了半秒:“陈总…王猛是安保部副总监,权限很高…工程部那边也牵扯几个高管…是否需要…”

“执行命令!”陈志强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冷的刀锋,瞬间切断了所有质疑,“立刻!”

挂断电话,陈志强缓缓坐回宽大的皮椅里。他没有开台灯,任由办公室被窗外城市冰冷的霓虹所吞没。巨大的玻璃幕墙倒映着他模糊的身影,也倒映着脚下那片璀璨而深不见底的“光”之海洋。

他拿起手机,屏幕解锁,调出加密相册。指尖划过一张张星辉大厦辉煌的内部照片: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气势恢宏的玻璃穹顶,科技感十足的金属构件…最终,停留在一张照片上。

那是“钻石”贵宾厅尚未完全完工时的内部照片。巨大的卡拉拉白大理石墙面光可鉴人,如同凝固的冰雪。几个穿着深色工装、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人影正在远处进行墙面抛光作业。抛光机高速旋转的轮片与坚硬的大理石表面剧烈摩擦,溅射出无数细密的、灰白色的石粉粉尘,在从落地窗射入的强烈阳光下,形成一片朦胧的、带着死亡气息的雾霭。

陈志强的目光,死死地钉在照片角落。

一个背对着镜头、身材精悍、同样穿着工装的男人,正弯腰检查着抛光机的电源线。

他的手上…

赫然戴着一双黑色的…皮质手套。

冰冷的手机屏幕光,映照着陈志强冷峻如岩石的侧脸。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穿透了照片,穿透了时空,死死锁定了那个戴着黑手套的背影。办公室内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在巨大的玻璃幕墙上流淌着冰冷而虚幻的光影。那片光影深处,似乎有无形的魔影,正无声地扭曲、狞笑。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
开启瀑布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