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间里的空气沉得像吸饱了铁锈和汗碱的旧帆布,每一次呼吸都刮擦着肺壁,带着金属的腥涩。惨白的光束被窗棂油垢切割得支离破碎,泼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映照着悬浮翻滚、永不安息的尘埃。陈默瘫在门板床上,腰椎深处那永恒的背景噪音——锈蚀钝刀锉刮粉碎骨缝的剧痛——轰鸣不息。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锐痛,引发身体细微的、濒死般的抽搐。汗水与昨日崩裂伤口渗出的组织液混合,在额角纱布边缘洇开深黄污浊的版图,散发着浓烈的药味、血腥与衰朽的气息。然而,在那片被剧痛统治的焦土深处,舌根齿颊间,那清冽、甘甜、微酸、饱含着阳光与生命力的橘肉滋味,如同淬火的烙印,顽固地盘踞着。
更深的烙印,是脸颊上那抹转瞬即逝、却带着不容置疑力度的冰凉触感——阿满指尖抹过时留下的、混合着橘络汁液的微温。那触感穿透了血污泪水,如同最霸道的宣言,宣告着“共生”的开始。
隔间的薄木门被推开一道缝。张桂芬探进头,那张惯于风雷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小心翼翼的探询,声音压得如同地底传来的闷响:“陈瘸子…魂儿…还在壳里没?…丫头…丫头她…”她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瞟向轮椅方向,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困惑,“…橘子剥完了…果肉…堆在腿上…她…她没吃…眼珠子…钉死在门外的车上了…”
陈默浑浊的眼珠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目光穿透额角纱布的遮挡和昏沉的光线,如同烧红的探针,死死钉向对面角落的轮椅。
阿满依旧蜷缩在宽大的旧外套里,但她的姿态,已带上一种蓄势待发的紧绷!背脊挺直的弧度比昨日更加清晰,像一张被无声拉满的弓!头抬起的角度近乎平视,视线不再是淬火的刀锋,而是化作了两根无形的钢钎,穿透隔间浑浊的空气,死死焊在门外——那辆深蓝色电三轮的方向!空洞的眼底,那层厚重的水雾被一种近乎蛮横的渴望彻底烧穿!冰层之下,锐利的光如同烧熔的钢水,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的贪婪和不容置疑的占有欲,死死锁定那抹深蓝!
她的双手垂在身侧,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沾满干涸橘络的衣角。腿上,那一小堆晶莹饱满、散发着致命诱惑清香的橘肉“战利品”,如同被遗忘的贡品,静静地躺在那里。她的全部心神,她的每一缕游息,都系于门外那辆沉默的、崭新的、沐浴在未知光线中的三轮车。
车!她的船!他承诺过的归途!
陈默枯槁的胸腔里,那颗被剧痛反复捶打的心脏,如同被那两道钢钎般的目光狠狠贯穿!一股混杂着巨大酸楚与滚烫战栗的洪流再次席卷全身!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嗬嗬”声,带动着腰椎深处又是一阵钻心的锐痛,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早已板结的汗衫。然而,这剧痛非但没能浇灭他眼中的火焰,反而如同被那渴望的目光浇上了滚油!
他需要离开这张床!不是坐起!是抵达!抵达那辆车!回应那蛮横的渴望!启动那沉默的引擎!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吞噬了所有关于毁灭的警告!他不再满足于隔空回应!他要以行动,将承诺兑现!
一股源自守护与兑现本能的、更加狂暴的力量,从枯竭的骨髓深处、从濒临碎裂的细胞里,被再次强行压榨、点燃、引爆!他将残存的所有意志和力气,孤注一掷地灌注到腰部以上每一块还能响应的肌肉,同时疯狂调动起那条还能微微动弹的左臂!
腰部护具下的肌肉瞬间绷紧如拉到极限的绞索!枯槁的双手不再摊开,而是如同溺水者般死死抠住身下门板床粗糙的边缘,指节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他死死咬着牙,腮帮肌肉扭曲跳动,牙关摩擦出“咯咯”的恐怖声响!汗水如同开闸般奔涌!
“呃…呃呃——嗬——!!!”
一声混合着剧痛、决绝与生命最后狂暴燃烧的嘶吼,从他撕裂的喉咙深处挤压而出!比昨日更加惨烈!更加不顾一切!目标不再是坐起,而是挪动!离开这张该死的床!
他要用双臂的力量,拖动这具如同灌满了铅的残躯,一寸一寸,挪向门边!
腰椎深处传来一阵令人灵魂冻结的、如同无数冰锥在骨缝里疯狂搅动的恐怖呻吟!剧痛瞬间化作一片纯粹毁灭的、令人失聪的绝对静默!眩晕感如同宇宙寒潮般将他吞噬!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无声的尖啸!
“陈瘸子!停下!停下啊——!!”张桂芬的尖叫带着彻底的崩溃,扑了进来,想按住他,却又不敢触碰那具正在自我毁灭的躯体!
就在她扑进来的同时,陈默枯槁的身体,凭借着双臂死死抠住床沿、疯狂向后拖拽的力量、腰部护具被强行拉扯的尖锐摩擦、以及颈部肌肉贲张到极限的牵引…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缓慢和沉重的绝望…向床尾的方向…挪动了一寸!
仅仅一寸!
床单在他身下被扯出深深的褶皱,发出撕裂般的呻吟!腰部护具的硬壳边缘深深勒进皮肉,鲜血瞬间从崩裂的旧伤边缘涌出,染红了束缚带和污浊的汗衫!他枯槁的头颅因极度用力而向后仰起,脖颈青筋暴突如同扭曲的钢筋,赤红的眼球死死瞪着低矮、被油烟熏得发黄的天花板,喉咙里只剩下破旧风箱彻底破裂般的、嘶哑到无声的剧烈抽气!
巨大的虚脱和腰椎深处毁天灭地般的反噬剧痛如同超新星爆发后的绝对零度,以冻结灵魂之势轰然反扑!
“呃…!”
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掐断的闷哼。
陈默枯槁的身体如同彻底断线的木偶,重重地瘫软在门板床上,只剩下倒气的力气,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如同破布被彻底撕碎的尖锐嘶鸣!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抽搐,汗水如同小溪般顺着扭曲的肢体往下淌,在薄褥子上洇开更大一片深色。额角纱布下的鲜血汩汩涌出,顺着太阳穴流进鬓角花白粘结成绺的乱发里。
彻底的失败。连一寸的挪动都耗尽了他此刻全部的生命力。
“杀千刀的…杀千刀的…”张桂芬瘫坐在床边冰冷的水泥地上,看着床上这滩彻底垮掉的“烂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只剩下无意识的、带着哭腔的咒骂。
就在这片绝望的死寂与血腥味弥漫的顶点——
轮椅上的阿满,那双死死焊在门外三轮车方向的眼睛,猛地转动了!
空洞、茫然,依旧覆盖着厚重的、仿佛永远无法驱散的水雾。但此刻,那水雾之下,却无比清晰地倒映着门板床上那个彻底瘫软、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机、满脸血污汗水、只剩下倒气抽搐的男人!
她腿上那堆晶莹的橘肉“战利品”,此刻仿佛成了灼热的炭块。
她的嘴唇,极其剧烈地翕动着,干裂的唇纹再次被撕裂。
然后,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蛮横的清晰度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两个破碎却指向无比明确的气音,如同烧红的铁钉,狠狠楔入死寂的空气:
“…推…车…!”
推车!
不是“车”,不是“起来吃”!是行动指令!是让他去启动那辆沉默的方舟!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撕裂绝望帷幕的闪电,瞬间在陈默濒临彻底熄灭的意识灰烬里炸开!巨大的震撼和一种被强烈驱策的酸楚瞬间攫住了他!身体的微弱抽搐竟因为这声命令而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他浑浊的、被血水汗水糊住的眼睛,极其艰难地、幅度极小地转动了一下,迎上了阿满那双倒映着自己彻底溃败的惨状、却发出了清晰行动指令的眼睛!
四目相对!中间横亘着血污、剧痛、彻底的失败,却有一条名为“推车”的、带着硝烟味的战斗纽带,将他们死死焊在一起!
阿满的目光在陈默彻底垮掉的模样上停留了片刻。那空洞的眼底深处,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掠过一丝…焦灼的怒火?是被这彻底的溃败所激怒?还是被那声她自己发出的、不容置疑的命令所反噬的狂暴?
她的嘴唇再次剧烈翕动。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挣扎,而是总攻的号角!
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笨拙却异常凶悍的、不容置疑的决断,一个指向明确的气音,如同投出的手雷般从她干涩的喉咙里…狠狠砸出:
“…你…动…!”
你动!
她在强调命令!在鞭笞执行者!
紧接着,她的双手不再垂落!而是猛地抬起,死死抓住了轮椅两侧冰冷的金属扶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瞬间泛白!那空洞眼底烧熔钢水般的光芒瞬间暴涨!
她的身体,那具瘦骨嶙峋、大病初愈的躯壳,爆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蛮力!背脊挺得笔直,头颅高昂!双臂死死撑着扶手,枯瘦的上半身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和巨大的阻力…向上撑起!
她要站起来!离开这张禁锢的轮椅!用行动逼迫他去执行命令!
“丫头!别!别乱动啊!”张桂芬的惊呼带着哭腔,从地上弹了起来,想扑过去阻止。
就在张桂芬扑来的瞬间——
阿满撑起的上半身只离开轮椅座垫不到一拳的高度!巨大的虚脱感和身体无法承受的剧痛瞬间将她吞没!她枯瘦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重重地跌回轮椅!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轮椅被巨大的冲力带动,猛地向后滑退了半尺,撞在隔间冰冷的墙壁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阿满瘫在轮椅里,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豆大的冷汗从额头鬓角疯狂涌出!她死死咬着下唇,一丝鲜红的血线从齿缝间渗出。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锐利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巨大的挫败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源于身体极限的痛苦,瞬间取代了那蛮横的渴望。
然而,就在那光芒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
她的目光,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最后的倔强…再次锁定了门外那抹深蓝!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带着血沫的气音:
“…车…动…动…”
车…动…动…
她在哀求。在用最后的力气,哀求那辆沉默的车动起来。哀求他动起来。
陈默枯槁的身体如同被这声带着血沫的哀求彻底贯穿!所有的抽搐、倒气在瞬间停止!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悲怆混合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狂怒,如同地心岩浆般轰然喷发!他不再徒劳地倒气,而是将残存的所有意志,孤注一掷地凝聚到那只还能微微动弹的左手!
枯槁的左手在薄褥子上剧烈地颤抖着!五指如同濒死的鸟爪般张开、蜷曲!他用尽灵魂最后一丝燃烧的力量,对抗着毁灭性的剧痛和虚脱,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缓慢…指向隔间的门口!指向门外!指向那辆深蓝色的三轮车!
喉咙里,挤压出几个破碎的、混合着血沫和巨大决心的嘶哑音节:
“…走…推…走…”
走!推!走!
他在回应!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回应她的哀求!承诺行动!
张桂芬看看轮椅上脸色惨白、嘴角渗血、眼中光芒明灭不定的阿满,又看看床上那只指向门外、枯槁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决心的手,再看看门外那辆在尘埃中沉默伫立的深蓝色三轮车。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绝望、悲怆和一种被逼到绝境后迸发出的、市井妇人特有的泼辣蛮力,瞬间攫住了她!
“走!走!走!老娘推你们走!!”张桂芬猛地发出一声炸雷般的嘶吼!带着哭腔,更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蛮横!“当家的!死哪去了!滚进来!抬人!抬车!”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猛地冲到门板床边,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粗壮的手臂穿过陈默的腋下和膝弯,竟想凭一己之力将他从床上抱起!
“哎哟!我的腰!”张桂芬刚发力,就被陈默沉重的身体和腰部护具的阻碍弄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我来!我来!”她丈夫闻声冲了进来,看着眼前的乱局,一咬牙,和张桂芬合力,极其笨拙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粗暴,将陈默枯槁瘫软的身体从门板床上抬起!
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陈默腰椎毁灭性的剧痛,痛得他眼前发黑,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但他们不管!如同搬运一袋亟待处理的货物,将他沉重的身体拖向门外!
同时,张桂芬对着轮椅上的阿满吼道:“丫头!抓住了!别松手!”她不等阿满反应,猛地抓住轮椅的推手,爆发出全身力气,推着轮椅,紧跟在抬着陈默的丈夫身后,如同冲锋般撞向馄饨店油腻的后门!
“哐当!”
后门被粗暴地撞开!
正午最炽烈的、近乎暴虐的阳光,如同滚烫的金色熔岩,瞬间泼洒进来,将隔间里所有的昏暗、浑浊、血腥与绝望彻底淹没!
阿满被这突如其来的、刺目的强光灼得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下意识地蜷缩。陈默枯槁的身体被阳光笼罩,脸上的血污汗水在强光下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张桂芬和她丈夫抬着陈默,推着阿满,如同进行一场荒诞而悲壮的冲锋,踉踉跄跄地穿过堆满煤球和泔水桶的油腻后院,冲到了巷子口!
那辆崭新的、深蓝色的带棚电三轮,就静静地停在老孙头修车铺油腻的卷帘门外,在正午最炽烈的阳光下,车漆反射着近乎灼目的、锐利如刀的冷光。车厢后部那两根加固的光滑扶手钢管,沉默地闪烁着金属的寒泽。
张桂芬的丈夫喘着粗气,和张桂芬合力,极其粗暴地将陈默瘫软如泥的身体塞进了三轮车狭小的驾驶座!陈默枯槁的身体歪斜着,腰部以一个极其痛苦的角度抵着坚硬的车座边缘,额角的鲜血滴落在崭新的车把上。他只剩下倒气的力气,浑浊的眼睛却死死地、贪婪地盯住了近在咫尺的车钥匙——它就插在冰冷的钥匙孔里!
张桂芬则一把拉开三轮车后棚的帆布帘子,爆发出最后的力气,连人带轮椅,几乎是硬塞般将阿满连同她的轮椅一起推进了相对宽敞的后车厢!阿满瘦小的身体在车厢里颠簸了一下,轮椅的轮子卡在角落,她被迫松开了紧抓扶手的手,身体微微前倾,空洞的眼睛在强光的刺激下艰难地睁开,茫然地扫过这陌生的、带着铁锈和橡胶味的狭小空间,最后…落在了前座那个歪斜着、濒临彻底崩溃的枯槁背影上。
“钥匙!扭钥匙!”张桂芬扒着车厢边缘,对着前座嘶吼,汗水顺着她油腻的鬓角往下淌,声音嘶哑,“扭啊!陈瘸子!扭啊!”
陈默枯槁的、沾满血污的右手,在张桂芬的嘶吼中,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抬了起来。如同生锈的机械臂,一寸寸…挪向那冰冷的车钥匙。
每一次移动都耗尽他最后的心力,腰椎抵着车座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终于!枯槁的、指甲崩裂的手指…触碰到了那冰冷的金属钥匙!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钥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气音。用尽此刻生命全部残存的力量!手指死死抠住钥匙!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向下一拧!
“咔哒!”
一声清脆的、如同天籁般的机械咬合声响起!
沉寂的电瓶被唤醒!仪表盘上一盏小小的、绿色的电源指示灯,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第一颗星辰,骤然亮起!微弱却无比坚定的绿色光芒,瞬间刺破了正午过于炽烈的阳光,清晰地映入了陈默浑浊的眼底,也映入了后车厢阿满茫然抬起的视线!
车…动了!
不是轮子动。是心脏启动了!
陈默枯槁的身体因这声启动的“心跳”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狂喜混合着深入骨髓的悲怆和一种近乎虚脱的释然,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吞没!浑浊的泪水混合着额角流下的鲜血,汹涌奔腾,滴落在闪烁着绿色微光的仪表盘上。
阿满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仪表盘上那点微小却无比清晰的绿色光芒。那层厚重的、仿佛永远无法驱散的水雾,在这一刻,被那点绿光…极其轻微地…刺穿了一个微小的孔洞。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名为“希望”的微光…如同初春冻土下艰难探头的嫩芽,极其缓慢地…从那孔洞中…透了出来。
张桂芬扒着车厢边缘,看着前座陈默颤抖的背影,看着仪表盘上那点小小的绿灯,又看看后车厢里阿满眼中那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微光,张了张嘴,想骂几句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疲惫和一丝如释重负的…叹息。她布满油污汗水的脸上,第一次没有了往日的凶狠,只剩下一种沉重的茫然和…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暖意。
老王头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的水果摊前,布满褶子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默默地将一个又大又圆、表皮光滑如釉的橘子,轻轻地、轻轻地…滚到了三轮车深蓝色的车轮旁边。
正午的炽阳如同熔金的瀑布,狠狠泼洒在巷子口,泼洒在那辆深蓝色的、已悄然“启动”的三轮车上。车漆反射着锐利如刀的冷光,后座的扶手钢管沉默地闪烁着金属的寒泽。尘埃在滚烫的光束中狂舞,仿佛在庆祝一场以血泪和绝望为代价换来的、微不足道却又惊天动地的…启程。车轮尚未转动,但引擎的低语已如脉搏,在这片浸透烟火与苦难的尘土里,敲响了新生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