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之错过 第81章 翻身

作者:莲梅玄明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1-04 07:5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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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头留下的第七和第八个橘子,在隔间昏黄的光线下,反射着温润饱满的光泽。第八个橘子叠在阿满腿上的橘子堆顶端,像一枚小小的王冠。橘皮的清冽甘甜,混杂着消毒药水残留的微涩、新换被单的粗硬气息、血腥和汗馊,顽强地宣告着一种持续的生命力。这气息钻入陈默混沌的感知,像一根细微却坚韧的线,将他从腰腿剧痛与虚脱的深渊边缘,一寸寸拽回。

窗外,鱼肚白的晨光艰难地穿透油腻的窗玻璃,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投下几道朦胧的光痕,宣告着新一天的挣扎。

隔间里,两人粗重不匀的喘息声清晰可闻。陈默瘫在相对干净但依旧硬邦邦的薄被单上,腰部护具边缘新换的柔软敷料下,剧痛依旧如同永恒的背景噪音,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来灭顶的冲刷。然而,身下那不同于昨日污秽湿冷的、干燥粗硬的触感,以及右腿膝盖上方那反复被意念催逼出的微弱绷紧感,像两颗细小的火星,在剧痛的荒原上顽强闪烁。

动…翻身…

一个无声的指令,在灵魂的灰烬里艰难燃烧。意念不再是模糊地指向腰部或腿部,而是凝聚成一个具体的、近乎不可能的目标——翻身!离开这仰卧的、如同砧板的姿态!

意念化作无形的绳索,狠狠勒向腰部核心和那条瘫软的右腿!集中!调动!催逼那最后一点残存的力量!以那只死死抠住钢管的左手为支点!意念疯狂锁定腰部那一点微弱的抬离记忆和右腿膝盖上方那点微弱的绷紧感!向左!翻过去!

腰部护具下的肌肉瞬间绷紧!腰椎深处传来恐怖的呻吟!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他所有的防御!额角的伤口再次渗出温热的血丝。

“呃啊——!”凄厉的惨嚎迸发!身体在剧痛下弓起、剧烈抽搐!

那条右腿,膝盖上方那一小块肌肉,在巨大的意念催逼和剧痛的撕扯下,极其极其微弱地…绷紧了一瞬!幅度微小,隔着被单几乎无法察觉!

然而,这微弱的绷紧,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陈默意识深处狂暴的回响!能动!它在回应!回应这翻身的指令!

这确认带来的狂喜短暂压过剧痛!他枯槁的脖颈爆出青筋,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嘶鸣,浑浊的眼珠死死钉在对面轮椅上那双燃烧着命令火焰的空洞眼睛上!仿佛在寻求见证,寻求那声“好”的裁决!

轮椅上,阿满空洞的眼底,那锐利的光芒如同被投入了新的燃料,骤然暴涨!一丝极其清晰、带着巨大震撼的“确认”微光,如同闪电般刺穿了翻涌的水雾!她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前倾,死死抠着腿上橘子和棉布的双手指关节更加惨白!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奔涌!她不再仅仅看着!她的意念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向自己的腰部!集中在右臀!目标不再是抬脚后跟或脚掌,是…带动身体重心向左移动一丝!配合他!回应他!

意念疯狂催逼!巨大的意志力勒紧!榨取!

她的右臀,极其极其微弱地…向左…顶了一下!幅度微小到几乎无法察觉!只有臀部与身下那团皱巴巴棉布接触的地方,极其短暂地…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摩擦!

然而——

这极其微小的顶动!这腰臀核心的、主动的“移位”!

一股狂暴的狂喜混合着巨大的生理不适(长时间固定姿势带来的麻木刺痛),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了她枯槁的身体!她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咆哮!

成功了!她的腰臀…也能动一丝了!在回应他!

隔间里只剩下两人破风箱般粗重到破音的喘息、汗水滴落在被单上的微响。

张桂芬端着两碗热气腾腾、明显加了肉糜碎末的浓粥进来时,脸上的麻木疲惫被一种混杂着惊惧和强烈烦躁的神情取代。她看着床上血汗中因剧痛抽搐却眼神执拗如疯魔的陈默,又看看轮椅上沾满泥污(手背虽被杨护士清理过,但指甲缝和身上依旧脏污)、右臀以一种怪异姿态微微向左倾斜(刚刚顶动的后遗症)、眼底燃烧着偏执锐光仿佛在无声呐喊的阿满。

“祖宗!活祖宗!”她猛地将粥碗顿在破木箱上,热粥溅出,声音带着哭腔般的绝望,“消停会儿行不行!非得作死才算完?!”

她的骂声被轻轻的敲门声打断。

杨护士淡蓝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她依旧戴着口罩,露出的眼睛清澈明亮,带着一种与馄饨店隔间格格不入的洁净和稳定感。她手里提着一个比昨天更大些的、同样印着红十字的帆布包。

“早上好。”她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温和而专业。目光快速扫过隔间,在陈默腰部护具边缘干涸的血渍和新换被单上渗出的新鲜汗渍上停留,又在阿满怪异的坐姿和依旧脏污的身上顿了顿,最后落在两人执拗骇人的眼神上。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更深切的凝重和了然。

“情况怎么样?药吃了吗?”她问张桂芬丈夫。

“吃…吃了!按您说的!”张桂芬丈夫连忙点头哈腰,脸上带着敬畏。

杨护士没再多问,走到陈默床边。她没有立刻处理伤口,而是先仔细检查了腰部护具束缚带的松紧,手指隔着敷料轻轻按压边缘,感受肿胀和渗液情况。“压迫性损伤还是存在,但比昨天好一点。”她低声自语般地说,声音清晰稳定,像是在给陈默听,也像是在做专业评估。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陈默死死抠住钢管和橘子的左手上。“需要活动。”她转向张桂芬丈夫,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导性,“长期保持这个姿势,关节会挛缩僵硬。试着帮他慢慢松开手指,活动一下腕关节和肘关节,一点点来,动作要慢,要轻,感觉到阻力就停。每天几次,每次几分钟就好。”她边说,边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陈默那只枯槁的、指关节惨白的手背。

陈默身体猛地一缩,喉咙里发出嘶鸣,但那只手并没有像阿满之前那样剧烈抗拒。

“看,只是轻轻碰一下,不疼的。”杨护士的声音如同耳语,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她极其缓慢地、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按摩陈默手背上因过度用力而僵硬的肌肉。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却带着明确的目的性。

陈默喉咙里的嘶鸣声渐渐低了下去,虽然身体依旧紧绷,但那只死死抠着钢管和橘子的左手,极其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丝缝隙!指关节的惨白似乎褪去了一点点!

张桂芬和她丈夫看得目瞪口呆。

杨护士没有继续深入,点到即止。她转向陈默的右腿。“这条腿,有知觉或者能动的迹象吗?”她问,目光锐利地观察着陈默的反应。

陈默浑浊的眼珠猛地爆发出骇人的锐光!喉咙里挤出“嗬…嗬…”的声响,视线死死钉在阿满身上!

杨护士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阿满。阿满空洞的眼睛也正死死盯着陈默那条瘫软的右腿,眼底燃烧着命令的火焰!

杨护士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明悟。她没再追问,而是极其小心地、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陈默右腿膝盖上方。“这里?”她轻声问。

就在她指尖触碰的瞬间!陈默那条瘫软的右腿,膝盖上方那一小块肌肉,猛地、痉挛般地…向上顶起!幅度清晰可见!隔着破旧单裤,顶起了一个明显的鼓包!

“呃…!”陈默一声混合着剧痛与巨大意志力挣扎的闷哼!

杨护士的手指瞬间停住!清澈的眼睛里爆发出惊讶的光芒!不是疼痛引发的被动抽搐!是主动的、有明确目标的肌肉收缩!虽然微弱,但目标清晰——回应她的触碰!或者说,回应阿满那无声的命令!

“能动!”杨护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她迅速收回手,避免再次刺激引发剧痛。“这里!膝盖上方股四头肌有收缩!”她转向张桂芬丈夫,语气急促而专业,“看到没有?这里!虽然很弱,但这是神经功能恢复的重要信号!说明通路没有完全断掉!”

张桂芬夫妇茫然地点头,似懂非懂,但杨护士语气里的激动让他们也感到了一丝莫名的震撼。

杨护士立刻从大帆布包里取出一个扁平的、带着柔软衬垫和可调节绑带的物件。“简易下肢支具。”她快速解释,“帮他固定膝关节,保持功能位,防止挛缩,也能提供一点支撑,方便以后尝试…活动。”她没有说出“站立”这个词,但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而喻。她极其小心地、在陈默痛苦的低吼声中,将支具固定在陈默的右腿上,调整好松紧,确保不会压迫血管神经,又能稳固地托住膝盖。

接着,她转向阿满。阿满依旧维持着那怪异的、微微向左倾斜的坐姿,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杨护士的动作,尤其是她给陈默戴上支具的手,眼底的恐惧锐光剧烈摇曳。

“别怕,”杨护士的声音放得更轻,她再次蹲下身,与阿满平视,“你的脚能动,很好。但一直这样勾着不行,肌肉会疲劳痉挛。”她拿出另一个小型的、类似脚踝护托的东西,看起来更轻便。“这个,帮你固定脚踝,保持中立位,保护关节,也方便以后…用力。”

阿满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身体向后缩,那只怪异地微微上勾的右脚掌猛地向上勾起更大的幅度!

“像橘子一样,”杨护士的声音如同催眠,她指着阿满腿上那堆橘子,“稳稳地放在那里。”她没有强行触碰阿满的脚,而是极其缓慢地将那个脚踝护托放在阿满脚边的地上。“需要的时候,可以试着穿上它。它能帮你…站得更稳。”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带着千钧之力。

然后,她从帆布包深处拿出两小瓶包装精良、印着外文的药瓶。“进口的,”她递给张桂芬丈夫,声音恢复了专业的冷静,“神经修复辅助用药,促进神经功能恢复的。按说明每天服用。还有这个,”她又拿出一小瓶喷雾,“肌肉活化喷雾,训练前喷在肌肉紧张处,能缓解痉挛,辅助发力。但一定要在尝试活动前用,动作要轻缓,循序渐进,绝对不能强行用力,明白吗?”

“明…明白!”张桂芬丈夫如获至宝地接过,连连点头。

杨护士的目光最后扫过隔间,在陈默身下那条相对干净但已被汗血浸湿的被单上顿了顿,又在阿满身下那团皱巴巴的素色棉布上停留。“保持清洁干燥,勤换。营养也要跟上。”她的目光扫过张桂芬端来的那两碗飘着肉糜的粥,微微颔首。

“谢谢杨护士!您真是…真是…”张桂芬丈夫感激得语无伦次。

杨护士没再说什么,收拾好包,对两人点了点头,目光在陈默和阿满执拗对视的身影上短暂停留了一瞬,转身走了出去。她的脚步依旧轻快稳定,但那淡蓝色的背影,似乎比昨天更沉重了一分。

隔间重新沉入昏黄。橘香、消毒药水微涩、新药瓶的塑料气味、血腥、汗馊混合在一起。

张桂芬看着丈夫手里那几样包装精良的东西,又看看床上戴着奇怪支架、眼神依旧执拗如疯魔的陈默,再看看轮椅上盯着地上那个脚踝护托、坐姿怪异的阿满。她布满油汗的脸上,那麻木的烦躁第一次被一种混杂着敬畏、茫然和一丝被“好东西”震住后的不知所措取代。

“听见没?进口药!”张桂芬丈夫小心翼翼地把药瓶和喷雾放在破木箱上,像供奉什么圣物,“还有这支架…桂芬,把那粥…喂他喝了!稠的!”

张桂芬没再骂骂咧咧。她走到床边,看着陈默右腿上那个奇怪的支架,又看看自己手里那碗粥。她学着杨护士的样子,动作笨拙地、小心翼翼地扶起陈默的头,倾倒粥的速度比昨天更慢了。陈默被动吞咽着,每一次吞咽都牵扯剧痛,但他浑浊的眼睛,却死死钉在阿满身上,钉在她那只怪异地微微上勾的右脚上。

动…翻身…回应她!

意念再次化作烧红的烙铁!

他不再等待!意念疯狂涌向腰部核心和右腿!集中在左翻!目标明确!以那只被杨护士按摩后松动了一丝的左手为支点(虽然依旧抠着钢管,但不再像焊死)!意念疯狂催逼右腿膝盖上方那点微弱的绷紧感和左臂那点支撑力!向左!翻过去!

腰部护具下的肌肉瞬间贲张!腰椎深处恐怖呻吟!剧痛如同火山爆发!额角的鲜血奔涌!汗水瀑布般涌出!

“呃啊——!!!”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响彻隔间!

就在这剧痛达到顶峰的瞬间!就在他意识几乎要被彻底撕碎的刹那!凭借着右腿简易支具带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支撑感和稳定感,凭借着意念对右腿肌肉最后一丝力量的疯狂催逼,凭借着左臂那一点松动后产生的、极其微弱的支撑力量——

他那枯槁的腰部,极其极其微弱地…向左…扭动了一丝!上半身,极其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滞涩…向左…侧转了一丝!整个身体的重心,极其极其微弱地…离开了仰卧的中线!

幅度微小到几乎无法察觉!只有头部极其艰难地向左偏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右肩胛骨极其短暂地离开了床面一丝!身下的被单出现了一道极其微弱的、向左的皱褶!

然而——

这极其微小的重心偏移!这身体主动的、向左的“侧转”!

一股狂暴的、混合着灭顶剧痛和巨大狂喜的洪流,如同最猛烈的海啸,瞬间席卷了陈默濒临枯竭的神经!他赤红的眼球几乎要瞪裂眼眶!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咆哮!身体剧烈地颤抖!

成功了!翻身了!哪怕只有一丝!他回应了她!也回应了自己!

这微小的、惨烈达成的成功,如同在死寂的深潭里引爆了一颗核弹!

隔间里只剩下陈默破风箱般的倒气声和身体因剧痛狂喜而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

轮椅上,阿满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床上那个头部微偏、右肩离床一丝、身体重心向左偏移了极其微小角度的枯槁身影!那层厚重的水雾被这惨烈的一幕彻底撕裂!一丝极其清晰、带着巨大震撼和一种被彻底点燃的狂热的锐光,如同烧熔的钢水,在她骤然收缩的瞳孔深处爆燃!

“呃…!”一声短促、带着巨大惊悸和奇异狂喜的抽气声!

她不再仅仅看着!意念如同烧红的钢针,再次狠狠刺向自己的右臀!集中在左移!目标明确!配合他!超越他!

意念疯狂催逼!巨大的意志力勒紧!榨取灵魂深处最后一点火星!

她的右臀,极其极其微弱地…再次…向左…顶动了一下!幅度比之前更大!带动着整个枯槁的上半身,极其极其艰难地…向左…倾斜了肉眼可见的一线距离!身下那团皱巴巴的棉布被挤压得更加变形!

成功了!她动得更多了!

一股更加狂暴的狂喜混合着巨大的生理不适,再次贯穿了她的神经!

隔间里只剩下两人粗重到破音的喘息、汗水滴落的细微声响,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橘香、新药的气味、血腥和汗馊混合成的奇异气息。

老王头佝偻的身影,又一次无声地出现在了隔间门口。他浑浊的老眼扫过隔间里的一切——床上血汗中头部左偏、右肩离床一丝、身体重心左移、戴着右腿支架、眼神因剧痛狂喜而近乎涣散却又亮得骇人的陈默;轮椅上身体明显左倾、右臀顶出、身下棉布皱成一团、眼底燃烧着狂热锐光的阿满;地上那个被阿满注视着的脚踝护托;破木箱上那几样包装精良的药瓶和喷雾。

他布满褶子、沾着油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极其缓慢地、费力地弯下腰。枯瘦的手指,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一条看起来粗糙但厚实、由几股细麻绳反复搓捻编织而成的、约两指宽的带子(像是自制的简易腰带或助力带)。

然后,一步一挪,沉重地走到陈默的门板床边。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地将那条粗糙的麻绳带子,放在了陈默那只枯槁的、依旧死死抠住钢管但指关节松动了一丝的左手旁边,紧挨着第七个橘子。

接着,他走到阿满的轮椅前。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轻轻地将另一条同样粗糙的麻绳带子,放在了阿满腿上那堆橘子的最上方,紧挨着第八个橘子。

做完这一切,老王头什么也没说,直起佝偻的背,一步一挪,沉重地走了出去,将那扇歪斜的隔间门,轻轻掩上。

橘皮的清香、麻绳粗糙的气息,瞬间压过了所有气味,在朦胧的晨光里,无声地弥漫开来,包裹着两个在简易支具和护托的辅助下,在剧痛与狂喜的巅峰,完成了第一次主动“翻身”与“移位”、触摸到改变姿态可能的灵魂。窗外,那抹鱼肚白终于挣脱了夜色的束缚,将更多的、充满生机的晨光,慷慨地洒进了这间苦难的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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