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冀坐着的时候还不明显，他一站起来，魁梧挺拔的身形，再无任何遮掩。
周娥皇察觉异样，不禁侧目看去。
只见，白色蟒袍在虬结的肌肉上，绷出宛若山岳一般的棱线，随着手臂的摆动，仿佛一条择人而噬的蛟龙，缠绕在手臂之上蜿蜒扭动。
周娥皇不由得呼吸急促了起来。
她虽然不算矮，但在李弘冀面前仍旧显得娇小，此刻又跪在地上，此消彼长之下，愈发生出几分仰视之感。
虽明知对方不可能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可见李弘冀泰山压顶一般步步逼近，心头不禁七上八下，紧绷的身体，也下意识的微微倾斜。
却见，李弘冀大步来到自己身侧，倏然一个转身，‘扑通’一声，与其并肩跪下。
这一跪，虽少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可二人这般并肩跪倒在李璟和钟皇后面前，周娥皇的心里，莫名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身子也不安的忸怩了起来。
还没等她缓解心里的情绪，却听李弘冀朗声道：“今日得见周家妹妹，姿容绝丽，性情温婉，又精通音律，与儿臣可谓天作之合，儿臣斗胆，想请父皇、母后赐婚。”
周娥皇闻言，不施粉黛的俏脸，‘唰’的一下，涨得通红，脑中更是‘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饶是大唐儿女，还未曾被存天理、灭人欲所荼毒，可面对李弘冀当着一众宗室、大臣，毫不掩饰的直抒胸臆，表达爱慕，也让她羞不自抑。
她慌忙低下羞红的面庞，只是心跳愈发得厉害，然眼角余光，却忍不住偷瞄身侧那道魁梧、挺拔的身影。
相较于周娥皇的小女儿姿态，一众王公大臣却是表情各异。
左仆射冯延巳，枢密使陈觉，以及枢密副使李征古，脸色阴沉，警惕的看向了同席的周宗。
右仆射孙晟，以及大理寺卿萧俨，则目光灼灼的看向李弘冀。
反倒是周娥皇的父亲周宗，和太傅宋齐丘，一个事不关己，一个老神在在。
李璟闻言，瞳孔一缩，却又‘噗嗤’一声，笑骂出声：“一天到晚只知道舞枪弄棒，宫商角徵羽，可曾分得清楚？也好意思说什么天作之合！”
有李璟带头调侃，沉着脸的冯延巳、陈觉等人，纷纷笑出了声。
孙晟和萧俨见状，却重重的呼了口气，暗自摇头。
钟皇后看着跪在殿下的儿子，又看了眼身侧的李璟，略一犹豫，端起桌上的酒注（酒壶），给李璟的杯中斟了一杯，道：“若非冀儿顾念兄弟情深，早该成婚了，难得今日开口，陛下又何必……或许，成婚之后有人约束，能够改改性子，也未可知。”
诚然，南唐自列祖李昪，借吴杨之地，恢复唐室正统，便严令后宫不得干政。
但做为母亲的钟皇后，在儿子的婚事上说上一嘴，却在情理之中。
不过，话虽如此，可李璟却没有接下钟皇后的话头，而是看向了殿下的周宗，问道：“周爱卿以为如何？”
原想着征求一下周宗的意思。
不料，周宗却仍旧是一副昏昏欲睡，事不关己的模样，微微欠身道：“臣年老昏聩，一切但凭陛下做主。”
“这……”
见周宗并不接话，李璟一时间似有些为难，略一犹豫，转而看向了低着头，与儿子并肩跪在殿下的周娥皇，笑着道：“此前，朕便承诺封赏，如今，冀儿却连人都惦记上了，倒叫朕有些过意不去了……”
说到这，他顿了顿，颇为大度道：“冀儿虽是皇子，可周卿亦是有功社稷的重臣，倒也不能委屈了你，不如朕准你自行决定，虽于礼不合，可若是郎有情，妾有意，传出去，也算一段佳话。”
许是对自己的这个决定十分满意，李璟说完，忍不住大笑出声。
相较于李璟的沾沾自喜，周娥皇却是另一番光景。
刚才，李弘冀当众求娶，已经让周娥皇羞不自抑。没想到，李璟居然更进一步，让她自行决定。
她低着头，瞥了一眼身侧身姿挺拔，跪得笔挺的李弘冀，略一犹豫，终究强忍着羞涩，颤声回道：“殿下是主，臣女是臣，岂有臣挑主的道理，还望陛下替臣女做主。”
声音虽然隐隐发颤，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李弘冀闻言，略带诧异的转过头，居高临下，对着身侧的周娥皇，深深行了个注目礼。
周娥皇的这番话，看似把难题又抛给了李璟，可既然不愿做出选择，那显然不会反对李弘冀的求娶。
尤其，还加了后一句，希望李璟能够做主，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既委婉表达了心意，又恰到好处的借着身份的幌子，避免了直接回应的尴尬。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般面面俱到的应对，让李弘冀惊讶的同时，对周娥皇也愈发满意。
李璟闻弦知意，‘哈哈’大笑道：“好！好啊！回头就让礼部择一个好日子，给你们完婚。”
“谢父皇成全！”
几乎在李璟拍板的一瞬间，李弘冀已然忙不迭的拜倒谢恩。
周娥皇一时间僵在了当场，李璟金口玉言，婚事已然板上钉钉。
按说，李璟刚才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即便李弘冀谢恩，她也该有所表示。
只是，李弘冀的动作太快，事先又没有丝毫征兆，让故作矜持的周娥皇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这会子慢了半拍，不知道该不该跟着谢恩。
幸而李璟不以为意，大手一挥，吩咐一声：“快！快去将朕的烧糟琵琶取来！”
宝剑赠英雄，此前，李璟便有意以此珍藏赏赐。
只是，金银器皿之类的他倒不至于吝惜，可书画乐器之类，却是他的心头好，这烧糟琵琶尤其珍爱，颇有些不舍。
如今，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他故作大方道：“此前，朕许你自行决定，如今这烧糟琵琶，权当父皇与母后给你的见面礼了。”
周娥皇总算有了台阶，连忙叩谢：“谢陛下……”
李璟佯怒打断道：“朕金口玉言，连见面礼都给了，怎么还吝惜一声父皇、母后？”
周娥皇面色一红，只得改口道：“谢父皇、母后……”
“好孩子，快快免礼！”钟皇后抬手虚托。
转而又冲着李弘冀怒其不争道：“刚才倒是不用人教，这会子都陪你跪了这么久，怎么就不知扶人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