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八。
天光还未放亮,周府上下已然灯火通明,一片忙碌。
绣房内,熏香袅袅,红烛高照,大红的喜服挂在屋子中央。
周娥皇端坐在妆台前,含羞带怯,几个丫鬟围拢在她的身边,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首饰,正细心地为她梳妆打扮。
看着铜镜中逐渐成型的妆容,周娥皇忽然有些恍惚。
前些日子,她满脑子都是对婚礼和未来的期许,如今出嫁在即,却生出一股离家的别愁。
可转念,又想到那日被李弘冀拉着在院中漫步,他承诺随时可以陪她回家,心头又悄然升起一股暖意。
思绪不觉荡漾,略施粉黛的俏脸,更添了几分娇艳。
“姑娘,时候不早了,该换上喜服了。”
正思绪飞舞,忽闻丫鬟催促,周娥皇这才惊觉自己走了神,连忙起身,来到喜服前张开双臂,任由丫鬟们忙前忙后。
好容易穿好了喜服,她放下有些发酸的手臂,低头审视起来。
“姑娘真美!穿上这身喜服更美了。”
“可不!姑爷可是在御前求娶的姑娘,自是一见倾心!”
“姑爷与姑娘真是郎才女貌,必定和和美美。”
“那还用说?早点生个龙孙……”
听着丫鬟们不要钱似的吉利话,尤其听到那句:早点生个龙孙,瞬间羞得双颊通红。
忽然,屋外有丫鬟喊道:“老爷来了!”
周娥皇顾不得害羞,连忙快步出了绣房,来到堂屋。
看到周宗那愈发显得苍老的面庞,周娥皇刚刚被冲淡的离愁,又猛然升起,喉咙哽咽道:“父亲!”
她虽然不知道周宗的担心,以及暗地里为她做的那些安排,可却知道,他为了准备婚礼,没少劳力费神。
想到这,眼眶也不禁有些湿润,再度行礼道:“女儿不孝,让父亲操心了。”
周宗心头也是一酸,忙扶起她,道:“傻孩子,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快别哭,待会儿还要入宫,哭花了妆容可就要人笑话了。”
“嗯!~”周娥皇耸了耸鼻子,转而安慰道,“父亲放心,殿下说了,以后女儿想家了,可以随时可以陪女儿回来。”
面对周娥皇的安慰,周宗心里却咯噔一下,暗道:傻女儿,他哪里是陪你回家,明明是借你回家之名,掩人耳目啊。
周宗十分清楚,李弘冀只有上次过府,才有机会与女儿单独相处。
当时他还奇怪,他巴巴的上门,却什么都没说,原来不是没有需要自己出手的地方,而是还不放心自己,要等到完婚之后,才会放下防备。
甚至,还一举两得,提前在女儿这里做了铺垫。
想到这,越发觉得李弘冀心思深沉。
只是,心里虽百般不是滋味,却还得摆出一脸欣慰:“好,好!殿下有心了。”
他担心被女儿看出端倪,不欲深究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时辰不早了,迎亲的队伍恐怕快到了,都准备好了吗?”
听父亲询问,周娥皇羞涩的低下头:“嗯!~”
话音未落,‘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从远处传来。
一个婆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来了!来了!老爷,小姐,迎亲的车队这会子怕是到巷口了。”
“快把扇子拿来,遮好了!”
周宗只来得及吩咐一声,便急忙赶去迎接。
……
周府大门前。
一身喜服,高头大马上的李弘冀,抬腿绕过马头,轻松从马上滑下。
他顾不得七旒冕上的珠串,打在脸上,接过随行人员递过的大雁,快步迈进大门,扶住正欲行礼的周宗:“岳丈大人快快免礼!”
“殿下里面请!”
做为今日的主角,他主要就是出个人场,大多具体事务都有宫里和礼部负责。
但奠雁礼,却不得假手于人。
李弘冀跟着周宗一路来到正堂,将大雁置于席案,待周宗受雁回礼,便开始等待后续的流程。
其实,周家也设了喜宴,按唐时的礼仪,是可以用稍作休憩的。
只是因为李弘冀的已经搬出了宫,虽然王府也设了宴,但婚礼的主要流程,以及主宴,却要在宫中完成。
另有,拜谒皇室宗庙,告祭祖先,确认新娘的宗法地位等一系列繁琐的流程,时间紧,任务重,加之新娘这头的喜宴,形势大于实质,也就只意思了一下。
今日人多眼杂,李弘冀自然不可能谈什么机密,只说些:请周宗放心,会好好照顾周娥皇,之类的套话。
待接到新娘上轿,他方带着迎娶的周娥皇,率队离开了周府。
一路上吹吹打打自不必说。
按照预定的线路入了宫,待拜见李璟和钟皇后,礼成之后。
李璟却等不及,催促他道:“却扇诗可准备好了?”
虽然却扇诗通常是在喝合衾酒前,可考虑到洞房设在王府,拜堂成亲之后,已经算是礼成,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李弘冀知道自家这位皇帝老子的性子,将早已准备好的却扇诗念了出来:
“市远嚣尘息,窗明老眼开。
句从天外得,书自日边来。
久住当成趣,相看不忍回。
凉生初却扇,月出好衔杯。”
这首宋代章甫的诗,虽是乔迁之用,可用做却扇诗,却恰如其分。
惹得李璟赞叹不已:“虽不是什么惊世之作,却应情应景,足见冀儿是了用心的,父皇、母后就祝你们琴瑟相合,白头偕老吧。”
其后,又是一堆赏赐。
“谢父皇、母后!”
李弘冀与放下团扇的周娥皇,一道谢了恩。
稍作休憩,便是拜谒皇室宗庙等一系列繁文缛节。
待到流程走完,已是傍晚时分,宫中的喜宴也已经开始。
因合衾酒需要返回王府的洞房再喝,李弘冀也只稍稍应付了一下,便带着再度上轿的周娥皇,离开了皇宫。
返回王府,周娥皇先入洞房等候,并偷空垫垫肚子,自不必说。
李弘冀却还需要招待一下迎亲的队伍。
不过,相较于皇宫里的喜宴,王府就随意了许多,这些参与迎亲的官员,大多品级不高,自然不敢起哄。
李弘冀先敬了两杯酒,见自己在场反而拘束,稍稍祭了祭五脏庙,又吩咐林仁肇、赵铎招待好迎亲的众人,便直奔洞房而去。
来到洞房前,李弘冀冲着守在屋外的丫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阻止了她们出声,方蹑手蹑脚的来到门前,缓缓推开门。
屋内,周娥皇正双腿并拢,端坐床沿发呆,她双手握拳,机械的捶打着发酸的双腿。
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李弘冀已经推门而入。
直到贴身的婢女惊呼一声:“王……王爷……”
她才猛然惊醒,下意识的把手举到面前,这才记起,却扇已然礼毕。
周娥皇的脸颊瞬间染上了绯红,艳潋的双眸隐隐闪烁,给本就娇俏的容颜更添了几分娇羞。
她有些尴尬的低下头,手臂垂落,双手紧握,缓缓起身,颤声行礼道:“殿下!~”
还未等礼毕,忽见眼前一黑,却是李弘冀已经快步来到身前,与此同时,一双大手已经抓住了她无处安放的柔荑。
并恰到好处的埋怨道:“怎么还叫殿下?”
“郎君!”
一股暖流顿时通过双手蔓延全身,周娥皇只觉得心跳都随之鼓动了起来,眸子也几乎要滴出水来,却仍旧忍不住仰面抬头,迎上了李弘冀炙热的目光。
李弘冀血气方刚,哪里还忍得住?
将周娥皇紧握的双手掰开,猛然一扯,将娇软的身子拥入怀中,同时张开猿臂,绕至周娥皇的身后,上下求索。
周娥皇哪里经历过这些,早已六神无主,只记得幺娘的叮嘱,死死抱住李弘冀的熊腰。
这一番耳鬓厮磨,好似隔靴搔痒,嗅着周娥皇发髻上的香气,正欲赶快饮了交杯酒的李弘冀,却发现被对方死死抱住。
他不想破坏水到渠成的气氛,便冲着屋内的丫鬟吩咐道:“把酒端来。”
听到这声吩咐,周娥皇才反应过来,还未饮过交杯酒。
正犹豫要不要松手,却见李弘冀一手揽住自己的纤腰,一手接过一分为二的半个葫芦,身子微蹲,绕过脖颈,忙也有样学样。
待将半葫芦酒饮尽,周娥皇不觉有些目驰神眩,那张情愫与羞涩交织的俏脸,愈显酡红,呼吸也不禁加速。
李弘冀察觉到周娥皇的异样,连忙丢掉手中的葫芦,空出来的大手,揽住周娥皇的后背,微蹲的身子猛然站起,将周娥皇抱起,一面向婚床倒去,一面闷声道:“你们出去!”
那声出去,虽近在咫尺,却仿佛又遥不可及,周娥皇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再也来不及考虑别的,只谨记幺娘的教诲,将头埋在李弘冀的胸口,并死死抱住了他。
关门声响起,屋内一片刹那寂静。
只有沉闷的喘息声,仿佛拉风箱似的,将屋内的红烛吹得忽明忽暗,周娥皇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过来,周身都充斥着李弘冀的气息和体温。
也不知过去多久,沉寂的屋内忽然响起李弘冀无奈且沉闷的催促:“娥皇,娥皇,先松松手,为夫还未替娥皇宽衣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