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璟要召刘言进京,并与李弘冀一唱一和,宋齐丘一党不禁产生了,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想要重提闽地旧事,好借机打压。
一时间也不敢轻易开口,开始观望了起来。
孙晟却没有这方面的顾虑,连忙摇头道:“不可啊陛下!闽地前车之鉴,岂可重蹈覆辙?”
“孙相此言差矣!”
李弘冀立即反驳道:“当年闽地乃是陈枢密假传诏令,事发突然,又有吴越从中作梗,岂可混为一谈?”
这……
孙晟闻言,不禁一愣,看向了龙椅上的李璟,不由也生出了宋齐丘同样的猜测。
他这边一时哑火,李弘冀却开始了侃侃而谈:“而今既有前车之鉴,父皇自会有全盘考虑。
况且,朗州虽与蜀地接壤,然蜀道艰难,想要驰援朗州,唯有顺江而下,可势必绕不开南平,伪周亦是如此,至于南平的高赖子一家,自保尚且艰难,何足为虑?”
他的这番话,可谓说到李璟的心坎里了,看着殿下的儿子,满脸的欣慰。
李弘冀一直筹划赴楚,又怎么会不考虑李璟的动机?
五年前,虽是因为陈觉矫诏,但其实从李璟决定召李仁达入京,有些事便已经注定了。
这年头,别说召节度使入京了,就连属地的调换,都足以引发兵变。
石敬瑭便是因为李从珂想要让其挪个窝,才起兵的。
前文说过,南唐的节度使制度不同于别国,这种节度使的调动在南唐可以做,其他地方却未必可行。
当年的李璟,很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想当然的以为,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妥。
后续,陈觉假传诏令,又给了他一个完美的甩锅机会。
如今,李璟再度要召刘言入京,看上去似乎依旧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但以李弘冀对这位皇帝老子的了解,再结合历史,他觉得李璟很可能意识到了,却不愿意承认。
反而想要借着这次的机会,证明自己当初的决定并没有错,错的只是陈觉假传诏令,让己方准备不足。
历史上,他一直让李建期屯兵益阳,并多次提醒边镐,防备朗州。
只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加上所托非人,潭州那位边和尚,正忙着念佛,压根就没有把李璟的话放在心上,甚至,还回报金陵,刘言异常恭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边镐的错误讯息,也给李璟召刘言入朝增添了信心。
同时,也影响了益阳的李建期,疏于防范,最终导致楚地尽失。
所以,边镐才会在丢失楚地之后,被一撸到底。
有了这个猜测,李弘冀只需要沿着这个思路,做出一副父皇成竹在胸的态度,李璟必定举双手赞同。
至于,将闽地的锅再次甩给陈觉,不是他想要给宋齐丘和陈觉上眼药,而是提醒他们避嫌,不要跟自己强夺这个机会。
宋齐丘一党,此前为了给自己和陈觉开脱,一直嚷嚷着李仁达桀骜难驯,早有反心,又为了扩大战果,将刘言与李仁达归为一类,也只能哑巴吃黄连,非但不好反对,还会坚定的表示支持。
一旦李璟和本土派站在了一起,孙晟的意见,就无关紧要了。
不过,召刘言入朝只是一个引子,李弘冀的目的是要去楚地力挽狂澜,好树立自己的威望。
所以,他接着又道:“虽然刘言已经畏惧了我大唐,上表称臣,可难保他不会狗急跳墙。
为确保万无一失,儿臣愿做父皇马前卒,自请率领一支禁军陪同宣谕使,前往楚地。
一则,由儿臣亲赴楚地迎接,足以彰显父皇胸襟,以示对刘言的礼遇。
二则,上兵伐谋,如此,既可以炫耀武力,展示我大唐军威,震慑朗州宵小,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亦可以防备刘言狗急跳墙。”
“好!难得皇儿有此见识,你如今已然成家,是该为朝廷……”
话到此处,频频向宋齐丘示意,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的李景遂,终于再也忍不住,出声喊道:“万万不可啊!”
“三弟是觉得,冀儿的想法有什么不妥?”
“那倒不是。”李景遂笑的有些勉强,“只是,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楚地未靖,又何必让他以身犯险?况且,他并无领兵经验,依臣弟之见,还是另择他人为上。”
李景遂本不想亲自上阵,他虽然对李弘冀这大侄子,心存芥蒂,可李弘冀从未展露过争储之意,平日对他又颇为恭敬,难免有些抹不开面子。
奈何宋齐丘也不知是因为闽地旧事,亦或是别的原因,对他的暗示,视若无睹。
他也只得拿出长辈关心晚辈的姿态。
“劳三叔费心了。”
李弘冀等的就是这个,连忙接过话头道:“刘言或许还有反复,可潭州却有边帅坐镇,侄儿又不用去朗州,何来以身犯险?”
他顿了顿继续道:“虽说此次赴楚,意在震慑,可难保刘言不会利令智昏,弘冀自知资历尚浅,又无领军经验,所以,此次随军只在彰显父皇礼遇,多学多看增广见闻。”
说到这,他又转向李璟道:“儿臣恳请父皇派驾部员外郎朱元做随军副将,以备不测,另让陈乔和李平做行军司马和宣谕使。”
说完,李弘冀深深一躬,正欲趁着弯腰低头的机会,向侧后方的严续递个眼色。
不料,一直对李景遂的暗示,视若无睹的宋齐丘,却忽然开口道:“如此,便可保万无一失了!”
听了这话,李弘冀先是一愣,转而又觉得豁然开朗。
李璟想趁此机会证明自己,那么宋齐丘和陈觉难道就没有想法?
只是,他们与李璟的想法恰恰相反,不是要证明传召无错,而是要证明不论是闽地也好,楚地也罢,这道旨意才是真正的诱因。
如此,当初陈觉当初的不敢宣旨,事后的假传诏令,非但不是罪过,反而是审时度势,料敌先机。
只是,既然宋齐丘预见了楚地的变故,那么边镐怎么会一点不做防备?
他并不觉得宋齐丘会为了把黑锅还给李璟,愿意拿整个楚地陪葬。
倒不是他觉得宋齐丘会以国事为重,而是因为只有李璟闹出了乱子,楚地还能在边镐的主持下不失,才能体现出他及本土派的重要性,实现利益最大化。
更何况,楚地的战争,还是本土派主导,得而复失,对于本土派的声望打击也不小。
不过,这也解释了,边镐在丢失楚地之后,被一撸到底,一惯护短的宋齐丘,都没有出言袒护。
看来这位边和尚,真的是修佛修傻了啊!
不过,李弘冀对此早有预料,想通了宋齐丘的动机,于他而言,便已经足够。
为免画蛇添足,他连忙放弃了此前周宗安排的后手,挺直了腰板,并毫不掩饰惊讶的看向宋齐丘。
虽然他在人选上下了一番功夫,举荐的陈乔,更是宋齐丘的门生故旧。
可宋齐丘居然赞同他的看法,若不表现出一点惊讶,反而不合适。
其实,不单单是他,满朝的王公大臣,全都惊讶不已,而李景遂更是脸色大变。
也就陈觉没有太过意外,并趁着众人惊愕之际,率先附和道:“太傅所言极是,臣觉得燕王殿下不但思虑周全,甚至,就连人选也无需更改。”
听宋齐丘和陈觉表示赞同,李璟反而犹豫了。
陈觉的一唱一和,更加印证了李弘冀的猜测,连忙再度请命:“儿臣身为皇室,更应为父皇和朝廷分忧,还望父皇成全。”
李璟脸色有些复杂的看向李弘冀,略一沉吟道:“难得皇儿深明大义,只是,你身为皇子,去了潭州,恐怕会让边镐分心,影响了部署……”
对于李璟的暗示,李弘冀心领神会,连忙道:“父皇放心,儿臣绝不敢扰乱边帅部署,此次赴楚,本就有威慑之意,儿臣会在益阳和潭州之间择地扎营,与边帅、李建期互为犄角。”
历史上,宋齐丘不袒护边镐,或许有失望的因素,但何尝不是没机会甩锅?
虽然宋齐丘未能预见边镐的弃城而逃,但李弘冀却能未卜先知。
自然不愿与之沾边,给宋齐丘一党事后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机会。
即便李璟不做暗示,他也会找借口,与他们保持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