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内的喧嚣骤然一滞。原本正觥筹交错的宾客们动作齐齐一顿,数十道目光如同被磁石牵引,齐刷刷投向龙梦逸这边。水晶灯的光芒洒在众人脸上,映出各异的神色——有惊愕,有探究,还有几分藏不住的鄙夷。细碎的议论声像被风吹起的沙砾,簌簌落在空气里:“这年轻人好凶的气势……”“不过是个酒侍,何必这样步步紧逼?”
蓝发如瀑垂落肩头,红裙裙摆扫过光洁的大理石地面,那女子柳眉紧蹙,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忿:“这人怎么这样?居然欺负一个酒侍,难道魂师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她身旁立刻有人附和,声音里的愤愤不平几乎要漫出来:“就是!魂师的体面都被他丢尽了,怎么能这么欺负人!”
龙梦逸指尖仍扣着酒侍的手腕,指节因用力泛白。周遭的议论像隔着层无形的屏障,他眼皮都未抬一下,声线冷得像淬了冰:“是谁指示你的?”
酒侍脸涨得通红,脖子却梗得笔直,被捏得发颤的手紧紧攥着衣角,咳得肩膀发颤,偏要挤出硬气的调子:“没、没有就是没有……咳咳……誓死不屈!”那模样,倒真有几分慷慨赴死的决绝。
“这位小兄弟,稍安勿躁。”一道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橙纹锦袍的男子缓步走来,袖口绣着银线暗纹,举手投足间透着世家子弟的优雅。他对着龙梦逸微微欠身,笑容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或许这里面有什么误会。这样吧,为表歉意,我个人赠你与那位乐正宇先生三百千克蕴玄晶,如何?”
龙梦逸眉峰微挑,尾音拖出个轻扬的调子:“哦?”
橙衣男子指尖摩挲着袖扣,笑容里的优雅都透着点僵硬,尤其是说到下一句时,喉结明显滚了滚,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另、另加二十千克银锶!”话音落地,他嘴角的弧度都垮了几分,眼底掠过一丝真切的肉疼——谁都知道,银锶在星罗大陆早是传说中的资源,三百年前最后一座矿脉枯竭后,全国存量不过三百千克,全由皇室秘库紧锁,每一丝都能在黑市炒出天价,更是锻造三字斗铠时,用来稳固核心法阵的“骨血”。
“可以。”龙梦逸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指尖骤然松开。
酒侍如蒙大赦,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踉跄着拨开人群就往外冲,连掉在地上的托盘都顾不上去捡。
橙衣男子从怀中摸出一枚嵌着鸽血红宝石的空间魂导器,手腕轻扬,那枚巴掌大的器物便旋转着飞向龙梦逸。他看着龙梦逸接住魂导器,脸上露出几分怅然若失,转身时锦袍扫过椅腿,却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嘴角悄悄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小逸,银锶是什么呀?”许小言凑过来,大眼睛里满是好奇,“他一说给这个,你就同意了?”
“银锶可是制作三字斗铠的命脉。”叶星澜双臂环抱,下巴微抬,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有价无市的好东西。”
“那岂不是说,我们以后也能有三字斗铠了?”许小言眼睛一亮,声音都雀跃起来。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原恩夜辉的声音低沉了几分,目光扫过会场角落几道隐晦的身影,“有人已经盯上他了。”
龙梦逸指尖把玩着那枚空间魂导器,宝石的红光在他眼底跳跃:“安心玩你们的,我出去一趟。”说罢,转身穿过人群,朝着会场外走去。
他刚踏出宴会厅的雕花木门,就察觉到身后几道气息悄然隐没在回廊的阴影里。
廊下的灯笼在青砖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晕,龙梦逸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身后三步远,三个灰衣男子的脚步声总像粘在鞋跟后,不远不近,呼吸声却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他脚步不停,忽然猛地回头——那三人却像没看见他似的,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其中一人还低声抱怨着“再晚些赌局就散了”,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猜错了?”龙梦逸眉峰微蹙,心里泛起一丝疑窦,“还是我太敏感了?”他放缓脚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
没走几步,又有四个穿着短褂的汉子从对面巷口转出来,肩上还扛着扁担,看起来就像寻常的挑夫。可他们眼角的余光总若有似无地往龙梦逸身上瞟,步伐也快得有些反常。
“这次总不会错了。”龙梦逸心中念头刚起,神曦剑已嗡鸣着出鞘,银亮的剑身在月光下划出半道弧光,剑气几乎要扫到那几人衣襟时,他忽然瞥见其中一人扁担上绑着的菜篮子——里面还装着没卖完的青菜,沾着新鲜的泥土。
手腕猛地一翻,剑刃擦着其中一人的发梢钉进旁边的树干,带起的劲风掀飞了对方的草帽。
“小哥!你这是干啥?”被削飞草帽的汉子捂着脑袋,一脸懵地瞪着他,“好端端的咋拔剑呢?”
“你们不是来图谋不轨的?”龙梦逸收剑回鞘,眉头皱得更紧。
“图谋啥?俺们是城外种菜的,赶着回城交摊呢!”另一个汉子掂了掂肩上的扁担,满脸疑惑,“你这娃子怕不是睡糊涂了?”
“赶紧走!再不走,信不信我把你们都砍了?”龙梦逸没好气地挥挥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懊恼。
“真是邪门了!”最后一个汉子啐了一口,嘟囔着,“走在路上都能遇上个疯子,晦气!”几人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龙梦逸望着他们的背影,摸了摸鼻尖,心里那点警惕忽然泄了气:“难道……真是我想多了?”
不远处的巨石上,古铜色皮肤的男子看到这幕忍不住低笑出声,肩头都在颤:“尊上这招‘声东击西’玩得绝了,把龙梦逸这小子耍得团团转,拿他当小瘪三整呢!”
就在这时,巷口忽然冲出来五个手持菜刀的大汉,为首的脸上还有道刀疤,抖着嗓子喊:“打、打打……打劫!把身上值钱的都交出来,饶、饶你不死!”
龙梦逸扫了他们一眼,眉头都懒得皱了。这几人身上连魂力波动都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分明就是些混吃等死的地痞,顶多沾了点旁门左道的魂力。他懒得废话,只吐出两个字:“滚蛋!”
那道疤脸刚想放狠话,眼角余光瞥见龙梦逸指尖溢出的淡淡金芒,顿时脸色煞白,腿一软就跪了:“大、大人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带着几个同伙连滚带爬地跑了,连菜刀都扔了一地。
“算了,来都来了。”龙梦逸耸耸肩,从魂导器里摸出魂导手机,对着廊下红灯笼和飞翘的檐角拍了几张,镜头一转,忽然定格在不远处的石桥上。
月光洒在桥面,映出一道熟悉的鹅黄色身影。
“那是……戴云儿?”龙梦逸喃喃自语,放轻脚步靠了过去。
“气死我了!”戴云儿正背对着他,倚在桥栏上,发间的珍珠步摇随着她的跺脚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脆响,“史莱克那帮人居然提前开庆功宴,眼里根本没有本公主!哼,等着瞧,本公主偏要赢过那个龙梦逸!”
“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一道清冷的女声突然钻进龙梦逸脑海,带着清晰的精神波动。
“谁?”龙梦逸心头一凛,刚想凝神探查,数道尖锐的精神利剑已如骤雨般射向他的识海!
眉心处金纹骤然亮起,如同一朵骤然绽放的金色莲花,瞬间化作半透明的精神护盾。“噗嗤”几声轻响,那些精神利剑撞在护盾上,尽数碎裂成光点。
他抬眼望去,只见石桥对岸不知何时站了位女子。一身素白长裙,身姿窈窕如柳,可当她脚下魂环升起时,龙梦逸的瞳孔骤然收缩——
七道魂环,道道漆黑如墨,像七道缠绕在她身上的幽冥锁链,黑气中还隐隐飘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魂圣?还是个邪魂师。”龙梦逸握紧了神曦剑,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识海里的精神力已如蓄势待发的弓弦,随时准备迎接下一波冲击。
那白衣邪魂师指尖轻抬,七道黑环在她身侧缓缓流转,最上方的魂环骤然亮起,一股粘稠如墨的精神力顺着空气蔓延开来,所过之处,连月光都像是被染上了灰翳。
“反应倒是不慢。”她红唇微勾,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可那双藏在轻纱后的眼瞳,却透着淬毒般的寒意,“可惜,遇上了我,这点精神防御还不够看。”
话音未落,她素白的指尖在空中虚点。龙梦逸只觉识海猛地一沉,刚才碎裂的精神利剑竟化作无数细小的黑虫,顺着护盾的缝隙往里钻,每一只都带着啃噬神魂的灼痛感。
“啧。”龙梦逸低喝一声,神曦剑嗡鸣暴涨,银白剑光冲天而起,竟硬生生撕裂了周遭的精神黑雾。他足尖一点桥面,身形如离弦之箭掠向对岸,剑刃上凝起金纹。
这一剑直取邪魂师面门,却在距她三尺处被一道黑色光墙拦下。光墙表面浮现出无数扭曲的人脸,发出凄厉的尖啸,震得龙梦逸耳膜生疼。
“有点意思。”邪魂师轻笑一声,身形忽然化作一道白影,瞬间出现在龙梦逸身后,掌风裹挟着浓郁的死气拍向他后心,“可惜,魂圣与魂斗罗的差距,不是小聪明能弥补的。”
龙梦逸似是早有预料,神曦剑反手横扫,剑脊精准地磕在对方掌心。两股力道相撞,他只觉手臂发麻,竟被震得后退三步,脚下青石板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而那邪魂师不过晃了晃手腕,裙摆下的第三魂环突然亮起。
“小心!”石桥那头传来戴云儿的惊呼声。她不知何时已转过身,鹅黄裙摆在夜风中翻飞,手里正凝聚着一道紫电,却显然对这等级别的战斗插不上手。
龙梦逸抬头望去,只见无数黑色藤蔓从地面钻出,如毒蛇般缠向他的四肢,藤蔓上还沾着能腐蚀魂力的粘液。他脚尖在藤蔓间腾挪,神曦剑舞成一团银弧,将靠近的藤蔓尽数斩断,可断口处又立刻生出新的枝芽,转眼便织成密不透风的囚笼。
“束手就擒,或许还能留你个全尸。”
白衣邪魂师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顺着石桥的夜风刮过来,带着蚀骨的寒意。她缓步向前,裙摆上的黑雾不再是零散的氤氲,而是凝聚成丝丝缕缕的触须,在月光下扭曲蠕动,所过之处,桥栏上的石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那双藏在轻纱后的眼瞳里翻涌着嘲弄,仿佛笃定眼前的少年已是囊中之物,“毕竟,能让团长特意吩咐‘活抓’的,你还是头一个。这份‘殊荣’,可得好好接着。”
“团长?”
这两个字像根尖针,猛地刺破龙梦逸紧绷的神经。他瞳孔骤然收缩,后颈的寒毛瞬间竖起——橙衣男子转身时那抹藏在怅然下的诡异笑弧,古铜汉子在巨石后念叨“声东击西”时的得意嘴脸,此刻如两帧快放的画面在脑海里撞在一起。原来那些看似杂乱的试探、莫名的追踪,全是编织好的网?一步步把他引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石桥,就是要让他孤立无援!
龙梦逸眼底寒光爆射,紧握神曦剑的手忽然松开。他双手在胸前交错翻飞,指尖带起道道残影,快得几乎连成金色光链。眉心那道金纹猛地炸开,如同一轮骤然升起的小太阳,炽烈的金光瞬间填满藤蔓织成的囚笼。
“嗡——”
金色的精神力化作狂涛骇浪,在囚笼里疯狂翻涌。那些原本还在疯长的黑色藤蔓一沾到金光,立刻像被泼了滚油的蛛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蜷缩、焦黑,发出“滋滋”的灼烧声,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类似腐叶被烧焦的刺鼻气味。
“精神力反噬?你疯了!”
邪魂师脸上的冷笑终于裂开一道缝隙,轻纱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龙梦逸的精神力正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暴涨——那是将神魂当作燃料点燃的疯狂,识海里那些刚要钻透护盾的黑虫,瞬间就被这股金色洪流绞成了齑粉。
龙梦逸牙关紧咬,嘴角溢出一丝血痕,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在邪魂师因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分神的刹那,他猛地抬手:“合!”
背后骤然亮起两团强光——左侧神曦剑银辉暴涨,如月华凝成的锋芒;右侧帝耀剑金芒乍现,似骄阳淬炼的烈焰。两柄神剑在空中交错旋转,银与金的光芒纠缠融合,竟化作一柄缭绕着紫金电光的巨刃。
“神剑御雷真诀!”
低喝声落,巨刃猛地劈下。刹那间,夜空仿佛被撕裂,无数道紫色雷霆如狂蟒般从云层中窜出,顺着巨刃的轨迹砸向邪魂师,雷声震得石桥都在嗡嗡发颤,河水被震得掀起数尺高的浪头。
不远处的山坡上,古铜汉子正捧着下巴啧啧称奇:“尊上派的人就是不一样,这演技,这压迫感,跟真要下死手似的……”
“啥?大人您说尊上派的人出发了?”一个穿着黑衣的精瘦汉子提着裤子从树后钻出来,脸上还带着刚上完厕所的迷糊,“我就蹲了个茅厕的功夫,动作这么快?”
古铜汉子回头瞪他:“什么出发了?人不就在石桥上……”话说到一半,他忽然僵住,指着石桥上那道素白身影,又指了指黑衣汉子,“你是尊上派的人,那她是谁?”
黑衣汉子揉了揉眼睛,探头瞅了瞅,又挠了挠头:“不知道啊,尊上只说让我们三个在这接应,没说还有别的同伙……”
“操!坏菜了!”
古铜汉子猛地跳起来,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急得原地转圈。他终于反应过来——那白衣邪魂师根本不是尊上的人!是哪个不长眼的第三方势力混进来了!
“那可是史莱克的宝贝疙瘩!他要是少了根头发丝,那帮护犊子的家伙能把这星罗城翻过来!”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声音都变了调,“快!传讯!赶紧让真接应的人过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而此时的石桥上,早已是雷霆与黑雾的战场。
邪魂师见雷霆压顶,也彻底收起了小觑之心。第七魂环骤然亮起,周身黑雾猛地炸开,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黑色巨爪,迎着雷霆狠狠抓去。
“轰——!”
紫金雷霆与黑色巨爪在桥心碰撞,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向四周横扫,石桥两侧的护栏瞬间被震成齑粉,河水被震得倒卷而回,形成一道短暂的真空水墙。
龙梦逸被震得后退数步,胸口气血翻涌,却死死盯着对面被雷光灼烧得滋滋作响的黑雾;邪魂师也被雷霆之力震得闷哼一声,白裙下摆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的皮肤上浮现出细密的电痕。
两人眼神交汇的刹那,都燃起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这已经不是试探,而是生死相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