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裹挟着泥沙冲刷过他的脸颊,陈远山在暗流中沉浮,冰冷刺骨。他咬紧牙关,不让伤口撕裂的右臂发出半点声响。远处的爆炸声已经渐渐平息,只有夜风掠过河面,卷起一层薄雾。
他撑着岸边的石块缓缓爬上岸,湿透的军装紧贴皮肤,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他知道,赵明德会在下游接应,而他还有任务要完成。
奉天站,就在前方。
奉天站的铁轨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蒸汽机车喷出的白烟在空中盘旋。陈远山蹲在铁路旁的矮墙后,换上那套从河道旁废弃仓库里找到的巡道工制服。衣料粗糙,但足够掩盖他身上的伤痕。
他低头看了眼腕上的表,五点四十三分。再过七分钟,第一班列检队就会从东侧门进入,他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混进去。
他调整了下帽子的角度,压低帽檐,迈步走向站台。门口的岗哨懒洋洋地扫了他一眼,挥了挥手示意通行。陈远山没有说话,只是点头,像所有沉默的工人一样,低头穿过铁门。
站台里已经有些喧嚣,几个日军士兵正押送着一队劳工搬运木箱。陈远山的目光扫过那些木箱,箱角隐约可见“毒”字标识,他心头一紧——那不是普通的军火,而是毒气弹。
他迅速低头,装作整理工具箱,手指却在口袋里轻轻捏紧了拳头。
配电室在电报室旁边,是车站的电力中枢,也是他计划中制造混乱的起点。陈远山绕过主站台,从侧道进入一条狭窄的通道,墙上贴着日文的线路图,他快速扫了一眼,记住了关键节点。
他从工具包里取出一把小刀,撬开配电箱的锁,迅速拆开几根主电线。火花一闪,站内的灯光忽明忽暗,紧接着,整片区域陷入短暂的黑暗。
他没有浪费时间,立刻冲向隔壁的电报室。
门没锁,他推门而入,屋内只有一名值班的日军通信兵,正背对着门在记录电文。陈远山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绕到他身后,用工具箱里的铁片轻轻敲在他后颈。
通信兵闷哼一声,软倒下去。
陈远山迅速翻找桌上的电文,目光扫过几份文件,终于在一份盖着模糊印章的纸张上,看到了“毒气弹”三个字。他心头一沉,迅速将电文塞入衣内,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日军士兵正朝这边走来。
陈远山迅速退到窗边,拉开窗户,却发现外面是条封闭的小巷,唯一的出口已经被巡逻兵堵住。
他没有时间犹豫,转身冲向站台西侧的女厕,那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藏身之所。
他推门而入,里面空无一人。他迅速锁上门,躲进最里面的隔间。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在敲门。
“有人在里面吗?”一个生硬的中文声音问道。
陈远山屏住呼吸,右手轻轻按在伤口上,防止渗血。
“没人。”他用日语低声回答,模仿宪兵队的语气,“东侧发现可疑人员,你们立刻去支援。”
门外的脚步声迟疑了一下,随后迅速远去。
他松了口气,悄悄推开隔间的门,走向通风口,准备撬开铁栅栏。
就在这时,他听到外面传来电话铃声。
“喂,宪兵队,奉天站。”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十号标记已完成。”
陈远山眼神一凝,迅速记下“十号标记”这个关键词。
他轻轻推开通风口,借助外面的晨光,看到铁轨旁的枕木上,确实刻着一个十字形的标记。
他从女厕的侧门溜出,沿着铁路边缘快速移动。晨雾还未散尽,他的身影在铁轨间若隐若现。
前方,是一片废弃的教堂。他记得赵明德曾说过,那里有个地下联络点。
他加快脚步,心跳随着脚步的节奏一点点加快。
教堂的钟楼在晨曦中投下长长的影子,他绕到后门,轻轻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走了进去。
屋内空无一人,只有尘埃在阳光下飞舞。
他在墙角的木箱旁坐下,取出电文,开始整理情报。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钟楼的角落——那里,赫然刻着一个“十”字标记,和铁轨旁的一模一样。
下方,还有一串数字:“21”。
他皱起眉头,将这串数字也一并记下。
他站起身,将电文和标记信息写成一封信,封入信封。随后,他走向教堂后巷,将信封交给一名穿着便衣的联络员。
“交给赵队长。”他低声说。
那人点头,迅速消失在晨雾中。
陈远山站在巷口,深吸了一口气,右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他已经没有时间顾及。
他抬头看向钟楼,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在地面上,映出十字形的光斑。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
他转身,消失在街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