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增的离开使楚军失去了大脑,这是项羽的巨大损失。项军由此逐渐变得勇力有余而谋略不足。
汉三年五月,刘邦已被项羽围困在荥阳一个月了,基本上处于毫无办法的状态。此时,将军纪信为刘邦献上一计:“我来假扮大王迷惑楚军,请陛下趁此机会脱身。”刘邦接受了这个计策。于是,陈平安排了两千多名女子夜里从东门出城,楚军见此便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汉书》对这个过程没有做深入的描写,但常年在外征战的楚军忽然看到这么多女人,场面会是怎样的,若我们以常理推断,则会得出一些非常惨烈、毫无人性的画面。
这可能也正是陈平所希望看见的,项军肯定会因此而战斗力大降。纪信便趁乱乘坐刘邦的王车出城,边走边向楚军喊话:“军中已无粮草,汉王向楚军投降。”楚军闻此都大呼万岁,并且都来到城东看热闹。刘邦趁乱与身边的数十个随从从城西门遁逃。御使大夫周苛、魏豹、枞(zōng)公奉命留守荥阳。虽然刘邦之前已经接纳了魏豹,但周苛、枞公两人认为他曾经叛汉投楚,不可为信,就合伙杀了他。根据《汉书·韩王信传》,荥阳守将中还有韩王信,由此才能解释为何荥阳城破后,韩王信被虏。
项羽抓到纪信后,问他刘邦的行踪,纪信说:“汉王早已离开。”项羽大怒,活烧了纪信。
刘邦从荥阳出逃,经过成皋后进入函谷关,想要收拢兵马再向东杀回去。一个姓辕的谋士对刘邦说:“大王与楚军在荥阳拉锯了好几年,常被困于其中。建议大王从武关出兵,项羽必然会引兵南下,而我们可以坚壁守城,令荥阳、成皋解困并得以修整。再让韩信等人收复赵地,与燕、齐两地连成一片,此时大王再反攻荥阳。这样的话,楚军四面应付,必然导致力量分散。我军得到修整后,再于楚军交战,则可必胜。”
之前我们讲过,崤关-武关是连接咸阳与中原的另一条路线,在荥阳-函谷关一线以南,当年刘邦入关走的就是这条路。刘邦从武关出兵便可吸引项羽南下,以解荥阳之围。
刘邦采纳了此计,带领军队东出武关,直达宛、叶两县间,与黥布共同招兵买马。项羽听说刘邦在宛县,果然带兵南下,刘邦坚守不战。同月,彭越渡过睢(suī)水,与项声、薛公战于下邳,击败并杀了薛公。项羽令终公把守成皋,自己带兵向东攻击彭越,刘邦趁机北上,大败终公,收复了成皋。
六月,项羽听闻成皋失守,又急忙取道阳夏向西回兵攻汉。在此同时,彭越拿下了昌邑附近的二十余城,得到了大量粮食来供应汉军。
项羽攻下荥阳,守将周苛被擒。项羽对周苛说:“你若归楚,我便封你做上将军,食邑三万户。”周苛不为所动,反而大骂项羽:“你若不赶紧降汉,就会死得很惨,你根本不是汉王的对手!”项羽气的烹杀了周苛,处决了枞公,俘虏了韩王信。夺下荥阳后,项羽继续向西围困成皋。
刘邦眼看打不过,就轻装简从与滕公夏侯婴从成皋北门逃走,北渡黄河,在小修武住下。第二天清晨,刘邦自称汉王使者进入了张耳、韩信的营地,趁两人还未起床,就夺取将印,掌握了军权,并令张耳向北到赵地去征新兵,同时拜韩信为相国,带领赵军前往攻击齐国。
汉三年七月,北天出现亮星,大概寓意着楚汉相争将出现转折。刘邦得到了韩信的军队,元气大振。
八月,汉军在小修武临黄河向南布阵,想要反攻荥阳。郎中郑忠劝刘邦先要修筑好防御工事,暂时不要反攻。刘邦听从了郑忠的建议,同时令卢绾、刘贾率兵两万,骑兵数百,从白马津南渡黄河进入楚国,协助彭越烧毁了楚军的粮草物资,又在燕县城西再破楚军,攻下了睢阳、外黄等十七城。
九月,项羽对海春侯大司马曹咎说:“要小心的把守成皋,哪怕是刘邦挑战,也不要迎战,不要让他东进。我十五天内必拿下梁地,再回来帮助将军。”安排好后,项羽就启程向东去攻击彭越。
郦食其劝刘邦:“抓住天下最关键事的才能成就霸业。‘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楚军攻克荥阳,却不坚守敖仓,而是去守成皋,这是上天给大汉的机会。楚军自弃优势,我认为这是他们的过失。且两雄相争,天下不定,百姓不安。愿足下尽快收复荥阳,‘据敖庾之粟,塞成皋之险,杜太行之道,距(拒)飞狐之口,守白马之津’,向天下展示我军之优势,则天下自知归附于谁。”于是刘邦开始反攻成皋。
汉四年十月,成皋这边果然如项羽所料,刘邦军队一直在城外挑衅,楚军最初按照项羽的要求不与应战,但汉军又大骂了好几天,大司马曹咎不堪忍受,于是出兵渡过汜水攻打汉军。汉军趁楚军正在渡水时发起攻击,大败楚军,将其物资全部收入囊中。曹咎与其长史司马欣在汜水刎颈自杀。刘邦带兵渡过黄河重新占领了成皋,驻军广武,再次获得敖仓的粮草。
刘邦和项羽在荥阳来来回回争夺了数次,虽然逢项羽必败,但他能听从谋士们的计策,把项羽调动的疲于奔命,这就是所谓“技高一筹”。另外,他能够轻易的夺取张耳、韩信的兵权,由此可见刘邦在汉军内部的地位极其稳固,说一不二,说明汉军众将士对刘邦的命令是绝对服从的。这就是刘邦的用人和驭人之术,也是刘邦自己引以为傲的。
项羽收复了被彭越攻下的十余座城池,但听说曹咎战败后,立刻再次回师向西。汉军刚刚将钟离眜围困在荥阳东,听说项羽回师,就从险路撤回广武,说明这时候,项羽还是有一定的军事优势的。
项羽也把军队驻扎在广武,与汉军对峙。但此时,项军几经数千里大范围转战,已经人困马乏。《汉书》对此的描述是“壮丁苦军旅,老弱罢(疲)转饷”。
项羽在军中设置高案,把刘太公放在上面,对刘邦说:“你若不投降,我就烹了令尊!”
刘邦回话:“我与你都受命于怀王,拜为兄弟,我爹就是你爹,你要是烹了你爹,别忘了分我一杯羹。”项羽威胁刘邦不成,气的想要杀了刘太公。项伯劝项羽:“刘邦为了夺天下,家人都不顾了,杀之无益,只会加深他对你的怨恨。”项羽难得听了一次劝。
项羽又遣使对刘邦说:“天下大乱,皆因你我二人的争斗,不如我们两人单独决战,以免连累百姓受苦。”刘邦显然不会应战,笑着说:“我只斗智不斗力”。
项羽派出壮士挑战汉军。刘邦则派出善于骑射的楼烦兵,将出来的项军射杀,接连三个回合都是如此。项羽大怒,被甲持戟亲自出战,楼烦兵举箭欲射,项羽嗔目怒吼,竟吓得楼烦兵目不能视,手不能发,狼狈的逃回大营,不敢再出战。刘邦也大惊失色。
项羽喝退楼烦兵虽然有夸张之嫌,但由此可见项羽之勇猛实为名不虚传。
刘邦、项羽在广武相距并不远,刘邦见战场上占不到便宜,就喊话项羽,细数了他的十大罪状:
1、我们俩最初都受命于怀王,且约定先入关中者为王,你封我为汉中王,毁约在先;
2、矫怀王之诏杀了上将军宋义,而自己做了上将军;
3、你北上救赵后应向怀王复命,但却率诸侯进入函谷关;
4、怀王有约在先,进入关中后不可施暴,而你烧秦朝宫殿,掘始皇陵墓,收秦府钱财;
5、强行杀害已降秦王子婴;
6、以欺骗的手段,在新安坑杀秦兵二十万,却封赏他们的将领;
7、把各路诸侯都分封到好的地方,赶走原来的诸侯王,导致其臣下护主而反叛新诸侯王;
8、将义帝迁出彭城,自己定都在这里,还吞并了韩、梁、楚等地盘;
9、令人在江南杀害了义帝;
10、你为人臣却杀了主公,杀害降将,分封不均,毁约无信,天理难容,大逆不道。
然后刘邦慷慨的说:“我率义兵与诸侯共诛逆贼,用刑徒罪人便可击杀你,还用得着我堂堂汉王亲自动手?”
刘邦言语里充满了轻蔑,项羽闻之大怒,使埋伏的弓箭手射击。刘邦胸部中箭,但为了安定军心,却捂着自己的脚说:“项贼射中了我的脚趾!”
其实,刘邦这次中箭伤得不轻,但张良强行请求汉王出面犒劳军队,鼓舞士气,安定军心,防止楚军趁机取胜。而后刘邦病情加重,立刻返回了成皋。
此番对阵,虽然刘邦重伤而退,但却当着双方将士的面,宣告了项羽的十项大罪,等于当众宣读了一篇讨逆檄文,使自己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可谓是“师出有名,替天行道”,制造了有利的舆论氛围。而项羽在失去范增后,只知道想要与刘邦单挑,再次用实力证明了自己的有勇无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