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一千人衣衫不整的在校场之中,排队拿着今日的伙食。
士兵手上装着满满的粟米饭,搭配着蒸饼和馒头,其中还有半斤熟猪肉。
直到马澎放药包藏在胸口,带着餐食回在队伍之中的时候,刚才的一切才变得那么真实。
“什长...”马澎愧疚地都不敢看坐在周围的一圈同僚,毕竟这一石俸禄也不是小钱。
“你小子矫情什么!你以为我们是可怜你啊?王爷说了站那儿一人加三升米,我们冲的可是那三升米!”叶梁大大咧咧地对着马澎取笑着,“你要谢,也得谢王爷!”
“咱都得谢谢王爷,除了王爷,哪儿能给咱们发这样的粮吃,还天天和咱同吃同住的!”
说罢,叶梁对着碗中的粟米狠狠的挖了两口到嘴里。
香,真香!
只是想要效仿吴起的朱祁钰,此时对着面前的食物,只能麻木的下咽。
这粗粝的粟米粥,和平日里自己吃的精米简直是天上地下。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是了解群众的,直到此刻,带着麸皮的麦饭在自己口中,生硬的硌出血丝,下面的将士却趋之若鹜的大快朵颐。
朱祁钰才知道,自己对百姓的感同身受不过是空中楼阁罢了。
一边的将士们却是一片洋溢,尤其是叶梁继续着向其他新兵吹嘘着。
“你们今天才第一次穿甲胄,感受到有多重了吧!想当年我们可是穿着这样的甲胄,在草原上追着那些骑马的蒙古人跑呢!”聊起昔日的峥嵘岁月,叶梁的脸色都变得红润了些许。
其他的新兵们也是很捧场,见到叶梁兴致颇高,便也接上了话头:“什长,咱也没见过蒙古人,你就讲讲当年是怎么打蒙古人的!”
“那时我也跟你们差不多岁数,第一次上战场见着蒙古人也是害怕啊。蒙古人齐刷刷地朝着我们冲过来,那真是尘土飞扬、地动山摇啊,震的你脚都麻,我当时握着火铳的手心全是汗啊!”
“然后呢,然后呢。”
“咱们神机营那还不是最直面蒙古人的,前军与蒙古人的骑兵撞在一起,那才真是人仰马翻、血肉翻飞。只有等前军将蒙古人挡住了,才轮到我们神机营往前顶。”
“咱一手托着装好火药的火铳,另一手也得随时准备拔刀。直到前军撤开了,咱们再用火铳,将那些胡狗打得成筛子一般!”
“随后两翼早就准备好的骑兵,这时候就该提着鞭锏或者大棒狠狠的冲击敌军了。”
叶梁拿着碗中的白菜汤大饮一口,眼中满是对于那时的怀念。
而就在几百里之外的大同,叶梁所描述的场景正在发生。
只是如今冲击中军的骑兵,是瓦剌。
“两翼回收,不惜一切代价护住中军!”
看着呆若木鸡的王振和朱祁镇两人,太师、英国公张辅只能代为发号施令。
他无比地想要数落二人,来发泄心中的怨气,可碍着身份之别终究还是没有一吐为快。
自己在内的一众大臣,几日来苦口婆心地劝诫皇上应当直接南下,由紫荆关返回京城。
可最终在那王振的蛊惑下,还是选择由宣府到居庸关的路线。
仅仅是因为大军路过他家乡会踩坏粮田,从而损坏他名声?
他王振有个屁好名声!
只是现在也不是埋怨之时,大军的基数毕竟庞大,又要时刻防备瓦剌的突袭,只得以缓慢的速度靠近宣府。
“报陛下,我军前方,距宣府东南六十里的鸡鸣山上,另一支瓦剌军队挡住了前往宣府的路。”
张辅心中一沉,虽然不如其父张玉那般善战,但毕竟是四朝元老,又三定安南,到底见多识广。
如今瓦剌已经对大军形成夹击之势了,己方虽然占据人数之势,可瓦剌骑兵的骚扰让大军上下疲惫不堪。
长此以往,定然要出事!
张辅将自己的想法说与朱祁镇,此时六神无主的朱祁镇不复之前的倔强了,对于张辅的建议欣然答应。
“快,快让恭顺伯吴克忠、都督吴克勤率领一万人去断后,给大军争取时间。”朱祁镇催促着大伴王振赶紧去降旨意。
只是张辅和朱祁镇都未曾意料到的是,恭顺伯吴克忠、都督吴克勤率领了的一万人,不过一个时辰就大败也先的部队了!
来不及纠结是二人的愚蠢,还是手下士兵因为连日来的行军过于疲劳导致的。
此刻朱祁镇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派人挡住也先,给自己争取往南跑的机会。
‘吴克忠、吴克勤两个蠢货!但是谁能够挡得住也先?’
‘成国公!对,成国公一定可以!’
朱祁镇赶紧快步走向了成国公朱勇的位置,握着他的双手饱含热泪地委托道:
“唯有国公能抵御住也先了!朕已经派恭顺伯吴克忠、都督吴克勤前去阻挡也先,二人落败急需国公啊。”
朱勇面对自己看着长大的皇帝,在危急时刻如此的信任,也是虎目含泪:“臣,万死不辞!请陛下予以臣两万精兵,定能挡住不让那瓦剌靠近大军一步!”
“好,朕予你三万!朕就在中军等着卿凯旋!”
看着朱勇和永顺伯薛绶率三万三大营中挑选的精兵前往支援,朱祁镇的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转头命令大军赶紧南撤,不用管那些断后的军队。
一个时辰后,前军汇报那支本来盘旋在鸡鸣山上的敌军撤退了。
朱祁镇心中大喜:“必定是成国公率领了三万人将也先大军打得节节败退,逼的鸡鸣山上的部队不得不回撤!”、
“待到回到京城,朕一定要好好封赏成国公和永顺伯!”
不再有敌军骚扰的大军,向南方前进的速度愈发的快,很快就来到了距离怀来县城二十里的土木堡。
危机之后的疲倦很快就袭向朱祁镇和王振,二人坐在营地中,软弱的双腿已经无法继续前行了。
“大伴,你说我们应该安全了?就在这歇息一番吧。”
“陛下,这番说辞怕是随行的大臣不会同意的吧?”
此言刺激到了从危机状态中脱离出来的朱祁镇:“朕是皇帝!朕的话谁敢不从?对他们说大军需要在此处等候辎重,反正成国公想来已经打退瓦剌了。”
随后,他再不理会帐篷外文武百官的劝诫声,独自走入其中,躺在了床榻之上,享受危机之后的幸福。
八月十三日夜,大军终究还是驻扎在这宿命中的归宿。
土木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