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的头版,今天只印了一张巨大的高糊照片。
照片上,一个男人倒在巴黎街头的雨水中,分不清是血还是泥。一辆黑色的汽车,只有一个模糊不清的车尾。
报纸的标题,只有两个单词。
【Who shot him?】(谁杀了他?)
这篇报道,没有下任何结论。
它只是把许诺匿名提供的所有原始视频素材,和浑水那份做空报告,以及META近期所有的负面新闻,客观地,并列在了一起。
就像一个拼图游戏。
报纸把所有的碎片,都摆在了桌子上。
剩下的,让读者自己去拼。
纽约,华尔街。
一个红头发的交易员,盯着电脑屏幕,嘴里叼着的甜甜圈,掉在了键盘上。
屏幕上,代号为META的股票K线,从开盘的第一秒起,就变成了条垂直向下的直线。
没有挣扎,没有反弹。
他旁边的同事,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手里的交易单,狠狠地揉成一团,砸在了地上。
整个交易大厅,充满了电话的尖叫和人们的怒吼。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熔断了。
华盛顿,FBI总部大楼外。
新闻发言人,面对着几百个长枪短炮的镜头,念出了手里的公告:
“鉴于近期出现的、可能涉及美国企业和公民安全的严重指控,FBI已正式成立专案组,对元宇宙META公司及其创始人贾天越先生,展开全面的刑事调查。”
硅谷,META总部,顶层董事会议室。
十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围坐在一张巨大的会议桌旁。
每个人面前的桌子上,都摆着一份今天的《纽约时报》。
没有人说话。
房间里,只听得见中央空调系统,发出的沉闷的风声。
一个头发花白的董事,将一份封面印有“CEO罢免动议”的文件,沿着光滑的桌面,推到了主位。
贾天越,就坐在那里。
他穿着那身熟悉的、昂贵的、永远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
他看着那份文件,没有伸手去拿。
他只是拿起桌上的一个玻璃水杯,紧紧握着。透明的玻璃,在他的掌心,发出轻微的呻吟声,上面出现了一道細微的裂痕。
另一个董事,清了清嗓子,开口了。
声音平稳,没有情绪。
“贾,公司需要一个交代。对股东,对市场,也对司法部。”
贾天越手一松。
水杯从他指间滑落,掉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碎,只是滚到了一边。
杯里的水,洒了出来,浸湿了一小片黑色的羊毛地毯。
他起身走向巨大的落地窗,看着楼下。
楼下,被记者和举着标语的抗议者,围得水泄不通。
像一群,等待着审判结果的秃鹫。
就在这时。
贾天眼前的落地窗,那块巨大的、據說能抵擋子彈的特種玻璃,突然,變成了一塊巨大的显示屏。
办公室里所有亮着的屏幕——墙上的电视、桌上的电脑、他自己的手机——也都在同一时间,亮起了同样的画面。
画面里,林舟,那个被他下令撞倒的中国演员,正躺在巴黎的街头。
雨水,混合着他额头上的血,流下来。
头顶,是救护车刺眼的、红蓝交替的灯光。
这段画面,是许诺,刚刚剪辑完成的,《上帝代码》的最终结尾。
然后,办公室的音响里,传出了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的电子合成音。
艾萨克·费曼的声音。
只有一个词。
“Checkmate.”(将军。)
贾天越看着那段画面,身体,第一次,出现了轻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
第二天,META帝国崩塌的消息,传遍了世界。
工人们,开着升降机,将总部大楼门口那个巨大的LOGO,拆了下来。他们先拆掉了字母“A”,剩下了“MET”。
纽约证券交易所,工作人员爬上梯子,手动将META的股票代码,从交易板上,摘了下来。
宣布无限期停牌。
俄勒冈州的农场里。
艾萨克·费曼,合上了那台陪伴了他无数个日夜的、改装过的旧电脑。
他把它,放回了那个油布包里,重新鎖進了工具箱。
然后,他走出小屋,看着一望无垠的田野,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青草味道的空气。
巴黎的制片公司里。
安娜·戈达尔,关掉了所有关于META的新闻页面。
她在自己的电脑上,新建了一个文件夹。
文件夹的名字,叫——【《上帝代码》,歐洲發行計劃】。
上海,净化者公司。
周岚在那间挂着白板的会议室里,站了很久。
她看着白板上,许诺曾经画下的,那張分析賈天越危機核心的“三点一线”图。
然后,她走上前,把那张巨大的白纸,从白板上,取了下来。
把它,对折,再对折。
最后,扔进了旁边那台高速运转的碎纸机里。
……
返回中国的航班上。
经济舱。
林舟已经拆掉了石膏,只是额头上,还贴着一块纱布。
他不时地,会抬手,摸一下那里。
那里,会留下一道浅浅的疤。
他看着窗外,厚厚的云层被机翼劃开。云层的上方,是永恒的蓝天和太阳。
他转过头,看向পাশে的许诺。
许诺很安静。
他没有看风景,也没有休息。
他的膝盖上,放着一个新的、硬壳的笔记本,上面,还什么都没写。
他正戴着耳机,看着手提电脑里的东西。
林舟凑过去看了一眼。
不是电影,也不是新闻。
是一份,关于上一个“病人”,假唱歌手陆菲凡,去纽约进修后的,第一份“学习进展评估报告”。
“许导,”林舟忍不住,开口问道,“我们……赢了吗?”
许诺的眼睛,没有离开屏幕。
他看完报告的最后一页,然后,平静地,关掉了电脑。
他取下耳机,看向林舟,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大战之后的疲惫。
只有一如既往的,冷静。
“没有输赢。”
“只是一个病人的疗程,结束了而已。”
他说完,拿起桌上的那根笔。
拧开笔帽。
在那本全新的笔记本的第一页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几个字。
【病人姓名:贾天越】
【病症:妄想扮演上帝(晚期)】
【疗程:已结束】
【评估:无可救药】
然后,他翻过这一页。
在新的一页上,写下了即将开始的,下一位“病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