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喘息，面色略显苍白，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方才瞬间爆发，牵动了神亭岭留下的暗伤。
他迅速调整呼吸，强行将翻腾的气血压下。
街巷一片死寂。只有那妇人劫后余生的啜泣和孩子受惊的啼哭声。
周遭的百姓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如天神般降临又瞬间平息风暴的年轻将军，眼中充满了敬畏与难以置信。
“别害怕。”
陈洛俯身，将被妇人紧紧护在怀中的孩子抱起。
那孩子不过三四岁，吓得小脸煞白，挂着泪珠。
陈洛冷硬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温和，用粗糙却尽量轻柔的手指擦去孩子的泪水，将他交还给那惊魂未定的妇人。
妇人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恩公！谢将军救命之恩！谢将军啊！”
刘备等人也已策马赶到。刘备看着眼前景象，再看看陈洛略显苍白的脸色，眼中满是关切与后怕：“守仁！可有大碍？”
陈洛摇摇头，声音沉稳，
“无妨，主公。些许宵小，惊扰主公车驾了。”
他目光扫过那几个昏死的歹徒，对随行亲兵道：
“将这几个贼子绑了，送交许都县衙。”
“好！痛快！守仁干得漂亮！”
张飞这才拍马赶到，看着一地狼藉和昏迷的歹徒，大呼痛快，随即又有些懊恼地挠头，
“嘿！可惜俺老张慢了一步，没捞着活动筋骨！”
关羽丹凤眼中精光闪烁，看着陈洛的目光充满了激赏，
“守仁身手，更胜往昔。擒贼救民，迅如雷霆，又不失仁义，仅以刀柄制敌，未伤性命，分寸拿捏，妙到毫巅！云长佩服！”
丞相府，偏厅。
几乎就在陈洛街头救人的同时，一份简短的密报已呈送至曹操案前。
曹操正与心腹谋士郭嘉对弈。他身披锦袍，面容精悍，细长的眼眸扫过密报上的寥寥数语——
“刘备入城，东市遇劫掠，其部将陈洛瞬息制服五贼，救妇孺，未拔刀，仅捏碎一人腕骨，捏碎木棍，刀柄击晕二人，重伤一人，疑有暗伤牵动。”
“哦？”
曹操放下密报，指节在光滑的紫檀木棋盘边缘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瞬息之间，未出利刃，连废五贼……陈守仁…好一个曲阿小将！仲康前番败于其手，所言非虚。此人之勇，确乎人间罕见。”
他目光转向对面执棋沉思的郭嘉，“奉孝，你对此子，如何看？”
郭嘉捏着一枚黑子，目光并未离开棋盘，仿佛那纵横十九道才是他的天地。
他闻言，嘴角却勾起一抹懒散又洞悉一切的笑意，声音带着一丝宿醉未醒的沙哑，却字字清晰：
“主公，嘉前番便言，此子乃‘天降异数’。
观其行事，破曹豹、退吕布、败纪灵，直至今日街头雷霆手段，其勇，已非‘万人敌’可囿，几近鬼神。
其智，布局汝南，为刘备暗藏背水之舟，更显深谋。然……”
他指尖的黑子轻轻点在棋盘一处要害，“最令嘉在意的，反是其‘克制’。”
“克制？”曹操挑眉。
“正是。”
郭嘉终于抬起眼，那双看似慵懒的眸子里，闪烁着如狐般敏锐的光，
“其力可摧城拔寨，其势若奔雷烈火。然观其今日所为，捏碎腕骨、捏碎木棍、重伤贼首，此为雷霆之怒；而刀柄击晕余贼、救妇孺于前、交贼于法于后，此乃…磐石之仁。
怒时如火山迸发，仁时却如渊渟岳峙。此等力量与心性的掌控，收发由心，恰如……”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棋盘上被围困却隐有生路的一片黑子，
“恰如最精妙的弈者，落子无悔，力道万钧，却又留有余地，不赶尽杀绝。此等人物，绝非一勇之夫，其志，恐亦不在小沛一地。刘备得此人，如潜龙得云雨。
然龙若腾空，其翼或垂天，或……蔽日。端看其心，向汉，抑或……向刘？”
曹操眼中精光爆射，抚掌大笑：
“好！奉孝之论，鞭辟入里！天降异数…克制…好一个克制！此子，确是一柄绝世宝刀！可惜，刀柄握在刘玄德手中。”
笑声中，带着枭雄对人才的炽热渴望，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与算计。
“绝世宝刀？”
郭嘉笑着摇摇头，将黑子轻轻落下，发出清脆一响，竟隐隐破开了白棋的围困之势，
“嘉更愿视其为……搅动天下之飓风。其行止自异，气格天外。他日风云际会，无论向汉向刘，此子之名，必震于九州。”
他端起手边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目光透过窗棂，仿佛已看到许都街头那玄青色的身影，
“‘曲阿虎将’？呵，这市井流言起的名字，倒也贴切。猛虎入许都…这潭水，要更浑了。”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当刘备一行安顿下来时，“曲阿虎将”陈守仁于许都东市，瞬息之间未拔刀而连擒五贼、救下妇孺的事迹，已如野火般在许都城的大街小巷、酒肆茶坊间疯传。
那被捏碎的腕骨，那粉碎的木棍，那冰冷的刀柄，那苍白的脸色，那温和拭泪的手指…每一个细节都在添油加醋的口耳相传中被放大、被神化。
“听说了吗？那位陈将军，手一捏，碗口粗的枣木棍子，就跟捏豆腐渣似的！”
“可不是！那贼头的手腕，被他轻轻一抓，咔嚓一声就碎了！跟捏断根麻秆没两样！”
“最绝的是人家根本没拔刀！就用那刀柄后面那个铜疙瘩，嘣嘣两下，贼人就躺了！啧啧，这力道，这分寸……”
“我还听说他脸色发白？是不是有伤在身？哎呀，有伤还这么厉害，那要是全盛时…”
“曲阿虎将！真是猛虎下山啊！刘豫州手下竟有此等人物！”
“虎将？我看是神将下凡！你没见当时那气势…”
“……”
喧嚣的议论声中，陈洛的名字，连同“曲阿将”这个带着敬畏与神化色彩的称号，第一次如此鲜明地烙印在许都这座权力之城的记忆里。
虎啸初闻，已震朝野。而潜龙与枭雄的目光，亦在此刻，更深地交汇于这柄出鞘半寸便寒光四射的利刃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