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开它!”
这三个字,声传数里,竟压过了瓢泼大雨和山洪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像一枚重磅炸弹,在所有人的脑海里轰然引爆。
老王头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声音都变了调。
“蔡工!疯了!你是不是疯了!”
“不能炸!绝对不能炸!”
他指着被洪水疯狂侵蚀的路基,老脸煞白:
“这一炸,整个山体都得塌方!下游的村子就全完了!”
工人们的眼神里写满了惊恐,他们看着蔡卫国,像在看一个被绝境逼疯的赌徒。
用受潮的炸药去炸洪水中的路基?
这不是自救,是自杀,还要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
蔡卫国一把抹掉糊住眼睛的泥水。
雨幕之下,他那双眼睛迸射出骇人的光,他身上没有半分慌乱,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
“谁说我要炸山了?”
他扫视众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我要给这个堵塞物,做个‘穿刺手术’!”
话音未落,他不顾脚下没过脚踝的泥泞,猛地蹲下,他捡起一块尖石,就在被雨水冲刷的泥地上,飞快地画着什么。
几条简单的线条,一个锥形的结构。
后面跟着几道代表力量方向的箭头。
“看这里!”
他指着地上那张简陋到极致的图,声音盖过了雨声。
“炸药的威力是向四面八方扩散的,直接炸,确实会震塌山体。”
“但如果我们把炸药塑成这个锥形,前面留一个空腔,爆炸的能量就会被约束,朝一个方向集中!”
他顿了顿,换了个更直白的说法,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就像把一盆泼出去的水,变成一支高压水枪!”
“我要把炸药的力量,拧成一股绳,化作一根无坚不摧的钢针,直接刺穿它最核心的位置!”
一群在工地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工人,目瞪口呆地围着那张泥地图。
锥形?空腔?能量集中?
他们一个字都听不懂。
但他们能看懂蔡卫国脸上那股不容置疑的自信,能看懂他眼睛里那团名为“专业”的火焰。
“都愣着干什么!时间不等人!”
蔡卫国猛然起身,开始下令,语气不容反驳。
“老高!去仓库,把废弃的防水油布全找出来!”
“张勇!去找最粗的废钢管,碗口粗的!”
“老王头!你带人,立刻去挖黏土!要最黏的黄泥,越多越好!”
命令如铁。
工人们满心都是问号,可是在蔡卫国那股强大的气场压迫下,身体已经先于大脑行动起来。
求生的本能,和对这个年轻人产生的、连他们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信任,驱使着他们在大雨中狂奔。
材料很快备齐。
蔡卫国亲自上阵。
他让老高将那几根已经“出汗”,散发着甜腻死神气息的硝化甘油炸药取了出来。
他戴上帆布手套,动作轻柔,指尖触碰炸药时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将这些随时可能索命的“死神”,捏合、塑造成一个标准的锥形。
整个过程,他冷静得让人感到恐惧,每个步骤都精准无比。
张勇在一旁看得心脏狂跳,一股敬佩之情却从心底无法抑制地喷涌而出。
他看着蔡卫国那张年轻却写满坚毅的脸,喉结滚动,主动站了出来。
“蔡工!我水性好,力气大!我跟你一起去!”
蔡卫国抬眼看他,看到了他眼中的决然。
没有废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用粗麻绳在腰间系上死结,绳子的另一端,由岸上十几个最壮实的工人死死攥在手里。
蔡卫国抱着那个沉甸甸的“土制聚能炸弹”,和张勇对视一眼,随即纵身跃入咆哮的洪流。
冰冷的洪水瞬间夺走所有体温,巨大的水流裹挟着泥沙,疯狂地撕扯着他们的身体,要把他们撕成碎片。
水下浑浊不堪,能见度为零,耳边只有死寂和水流的闷响。
蔡卫国凭借着脑海中卓越的力学知识,在洪水中艰难摸索。
他知道,这种由树干、泥沙和巨石混合的堵塞物,必然有一个拱顶石般的受力核心,只要击溃那里,整个结构就会瞬间瓦解!
终于!
他摸到了一根横亘在几块巨石之间的主干树木,就是它!卡住了整个涵洞口!
他猛地拉了一把张勇,两人合力,在激流中将那个简陋的聚能装药死死地固定在关键位置。
引信,是浸透柴油的棉布条。
这是眼下唯一可行的办法。
燃烧时间,全凭经验和天意。
“拉!”
蔡卫国将引信点燃的瞬间,冲着岸上用尽全力嘶吼一声。
岸上的工人们蓄势待发,闻声猛地向后发力。绳子瞬间绷直,将蔡卫国和张勇猛地从洪水中拽向岸边。
就在他们双脚刚刚离开水面的刹那,“轰隆”一声巨响,他们刚才站立的那片路基,一块桌面大的巨石连带着钢筋骨架,轰然塌陷,被洪流无情吞噬!
险之又险!张勇吓得心脏都快跳出了嗓子眼。
然而,预想中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并未传来。
工地上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死死盯着涵洞口。
一秒,两秒,三秒……就在众人以为失败了的时候,“咚!!!”,从水下深处传来。
那声音并不响亮,却仿佛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口上。
紧接着,只见被堵得严严实实的涵洞口,水面猛地向上高高凸起。
随即,“噗”的一声,一道比水桶还粗的黑色水柱,裹挟着无数碎木、石块和泥沙,仿佛一条愤怒的水龙,冲天而起,直上十几米高空!
“通了!通了!!”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声来。
堵塞物被那股集中的力量瞬间贯穿,积压了半天的山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如同被拔掉塞子的浴缸,路基上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下降。
洪水化作一道咆哮的洪流,从被贯穿的孔洞中狂涌而出,冲入涵洞,向下游奔去。
路基保住了!危机解除了!工地上依旧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眼前这超乎想象、近乎神迹的一幕惊呆了。
老高张着嘴,任由冰冷的雨水灌进去,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那逐渐平息的水面,和那个浑身湿透、正扶着膝盖剧烈喘息的年轻身影。
老王头嘴唇哆嗦着,他看着蔡卫国,眼神里再无一丝怀疑,只剩下敬畏和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