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长办公室里的烟味还没散尽,一个惊人的决定就已经随着镇政府的电话线和通讯员的自行车,传遍了扎佐镇的每一个角落
——开全镇动员大会!
地点就设在镇政府门前的大坝子上。这地方是扎佐镇最开阔的平地,平时是孩子们追逐打闹的乐园,也是乡亲们赶集摆摊的中心。
消息一出,整个扎佐镇都像是被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开全镇大会?这是出啥子大事了哦?”
“听说是为了修路的事!公司那边不给钱了,要把项目停了!”
“停了?那我们不是白盼了!我家那口子还在工地上干活,这下工钱找谁要去?”
“我听说啊,是那个新来的蔡技术员,要带着咱们自己干!不要公司的钱!”
“自己干?疯了吧!拿锄头去挖路啊?那得修到猴年马月去!”
议论声、猜测声、担忧声,在田间地头、在农家院落里此起彼伏。
对扎佐镇的百姓来说,修路是天大的事,关系到每一个家庭的未来。
毕竟某位伟大的领导说过,要致富,先修路。
如今这路修到一半,突然要停,大家伙儿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正值下午2点,太阳不是很毒。
镇政府门前的大坝子上,已经黑压压地挤满了人,五星村的青壮年,河道村的汉子,沿线村落的男女老少,甚至连镇上小学的老师和学生,都闻讯赶了过来。
几百号人聚集在一起,嗡嗡的议论声汇成一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灼和不安的气息。
老高、张勇和项目部的工人们站在人群的一角,他们是事件的亲历者,此刻的心情最为复杂。
老王头蹲在地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眉头锁得死死的。
他相信蔡工,可发动全镇的人自己干,这事儿……他想都不敢想。
张勇则紧张地攥着拳头,手心里全是汗,他看着乌泱泱的人群,心里直打鼓。
蔡工的计划太大胆了,万一老百姓不买账,那场面可就没法收拾了。
蔡卫国站在镇长办公室的窗边,静静地看着外面的人山人海。
他换回了那身沾着泥点的工服,对他来说,那才是他的战袍。
镇长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领,大步流星地走上用几张桌子临时搭起的主席台。
他没有拿稿子,只是拿起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喇叭,用力地敲了敲,发出“当当”两声脆响。
坝子上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身上。
“乡亲们!同志们!”
镇长的声音通过铁皮喇叭,传遍了整个坝子,带着一种特有的沙哑和穿透力。
“今天把大家伙儿都叫来,只为了一件事——我们扎佐的这条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质朴而焦急的脸。
“大家可能都听说了,市里的公司,停了工人们的钱,断了工人们的料!他们想让工人停工!想让我们这条路,变成一条修不完的烂尾路!”
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刻爆发出愤怒的议论声。
镇长抬手,往下压了压,场面才勉强安静下来。
“他们说我们这儿有安全隐患,要重新评估预算。
狗屁!我跟你们说实话,他们就是看咱们蔡工有本事,带着大伙儿干得好,眼红了,想把蔡工整走,想让咱们这条路烂尾!”
“再拖个三四年,十几年!!”
镇长的声音里带着火气,每一个字都砸在乡亲们的心坎上。
他再次开口:
“他们以为,断了钱,断了料,我们扎佐镇的人就得跪下求他们!就得乖乖把我们的主心骨蔡工交出去!”
“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路,必须修!蔡工,谁也别想动!”
台下,五星村的村长第一个站了出来,他几步冲到台前,冲着人群吼道:
“乡亲们!前几天下暴雨,发大水,要不是蔡工,俺们五星村早就被淹了!现在人家城里公司要整蔡工,咱们要是当缩头乌龟,咱们还算人吗?”
人群里有人大吼。
“不算!”
“凭什么啊!”
“这些当官的,就是见不得我们山里人好过!”
镇长抬起手,再次示意大家安静。
“他们凭什么?就凭他们坐在林城的大办公室里,动动嘴皮子,签个字,说什么有安全隐患?
就能决定我们扎佐镇几百口人的命运!就凭他们觉得,我们扎佐镇人离了他们,就什么都干不成!”
镇长的声音越来越高,脸膛涨得通红。
“我今天就想问问大家!我们扎佐镇人民,是不是孬种?是不是离了他们,就真的活该被这大山困死一辈子!”
“不是!”人群中,一个年轻的后生仔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对!不是!”更多的人跟着喊了起来,声音汇成一股洪流。
镇长猛地吼道:
“他们有钱,有机器,有条条框框!我们有什么?我们有山!有水!我们扎佐镇,最不缺的,就是人!就是我们这一把子不服输的力气!”
“现在,公司撂挑子了。路,还修不修?”
“修!”这一次,是几百人齐声的怒吼,声震四野。
“好!我们就修出一条属于我们扎佐镇自己的路!!”
“但怎么修?今天,我就把我们扎佐公路项目部真正的总设计师,请上来,让他给我们讲讲,这条路,我们扎佐人自己,要怎么修!”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蔡卫国走上了主席台。
他没有丝毫的紧张,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
他看到了工人们眼中的信任,也看到了村民们眼中的疑虑和期盼。
“乡亲们,我叫蔡卫国,是这个项目的技术员。”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镇长那么激昂,但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知道,大家心里都在犯嘀咕。没钱,没水泥,没柴油,拿什么修路?这不是说胡话吗?”
人群里一阵骚动,这正是大家最担心的问题。
“我今天,就是来回答这个问题的。”
蔡卫国拿起一根粉笔,在身后挂起的一块小黑板上,迅速画了起来。他画的不是复杂的工程图,而是一张扎佐镇的简易地图,山、河、村庄,一目了然。
“公司他能卡住我们的脖子,是因为他觉得,修路,必须用钢筋、水泥、柴油。这是工业化的修路方式。但是,他忘了,我们扎佐,有我们自己的宝贝!”
他的粉笔在图纸上重重点下。
“大家看,这是我们扎佐的山。山里有什么?有石头!我们用废铁丝编铁丝,把石头装进去,做的石笼挡墙,比水泥墙还结实!这叫就地取材!”
“我们缺水泥修路基,但我们脚下有的是碎石、砂土、黏土!
把它们按比例混在一起,一层一层铺,再用我们自己的肩膀,抬着石硪把它砸结实!我跟大家保证,这样修出来的路基,强度一点不比水泥的差!”
“我们缺柴油,推土机、压路机开不动。但我们有板车,有扁担,有我们自己的腿和手!五星村的后生们,能不能去山上帮我们把石头开出来?”
“能!”
五星村的村长带头吼道,他身后的青壮年们一个个挺起了胸膛。
“河道村的兄弟们,能不能去河边帮我们把沙子挖出来,运到工地上?”
“没问题!”
河道村那边的一群汉子也响起了震天的回应。
“沿线的嬢嬢、婶婶们,我们可能有一两百号人在工地上干活,能不能帮我们烧口热水,做顿热饭?”
“能!管够!”
人群中的妇女们也笑着大声回答,她们知道镇长那边会去市里面买一些肉,和许多菜。
这时铁匠铺那个脾气又臭又硬的老铁匠带着他两个徒弟,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跳上台,向着蔡卫国保证。
“我老汉没啥大本事,就会打铁!从今天起,我那铺子,就是修路队的修理站!熔铁站!谁的稿头坏了,谁家愿意送点铁给我熔成铁丝帮修路,都拿来!我修!不要一文钱!”
蔡卫国的声音越来越有力量,他指着黑板上的地图,仿佛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在部署一场波澜壮阔的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