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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军兵马蛇形南下,贴过高岗,压伏山脉。两匹宝马骋在前头,驮着田钧、荀闳晃晃当当。

初春时节,枝开嫩叶。田钧无心看景,焰腾腾赶去乌石。

荀闳迷住眼色,见一路行来,绿的是草,红的是花。他心中只怕被算计,夹着屁股坐马,竖着耳朵听风。只把那花看作人血,以为那草都是胆汁。

过了赤松林,再前方一片洼儿地。那洼儿地势平整,两侧略高出一二丈,是一个埋伏的好去处。荀闳看一眼,猜到田钧余下的兵,都拢在那林中,单要偷袭夏侯渊。

于是叹一声“苦也”,勒住田钧战马,急喘喘道:“先在此处停下,赶前儿万一撞上夏侯渊,有你果子吃。”

“仲茂说的是!”田钧拽高了马头,指着那洼儿地示意:“前时分了田临弩士,嘱咐他埋伏夏侯渊。赶路吃紧,险些忘了。这凹地看着平整,新近无士卒走过,应当是埋伏在两侧。”

田钧叫出来一个亲卫,吩咐道:“从林中踅过去,倘若先瞧见曹军,就回来通报。若是先撞见我军,就交代田临再伏兵一刻钟,一刻钟后夏侯渊不至,让他收敛士卒,随在我后面,殿军南下。”

士卒已经去了,荀闳寻思还是不妥。那夏侯渊又不是三伏天的雨、数九头的风,凭你田钧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于是劝道:“势先,郭嘉既排下兵马,专来候你,你便铁定要吃亏。万一他杀罢赵云,又诱到你,岂不两亏?须知任你狡似鬼,也喝洗脚水!

不如眼下赶巧儿先破了夏侯渊,调曹营兵马来救他。哪怕走脱个三五曹卒也无妨,只要能网住曹营大将,便叫郭奉孝也忌惮你手段。”

田钧摇摇头,这计策他不是没想过,只是划不来。

“我兄长赵云,是花糕一块好肉,如今落在狗嘴里。”田钧心里盘算,好似一个精细鬼,“夏侯渊却是一坨臊子,我嫌秽得慌。”

这话不是贴赵云面皮,田钧心里从来就不曾做过换俘虏打算。因为他晓得赵子龙要么生要么死,绝没有被生擒的可能。

荀闳懵一阵,笑一声,心里头不信:夏侯渊是宗室大将,还抵不过赵云一个?不知道的,都以为你金子当生铁卖了!

于是看向田钧,极认真的问道:“你这般看重赵云,他倒是个什么样人?就不怕郭嘉真将他围杀了,你迢迢去救,再把自己搭进去?”

田钧一面下令刀矛手列起军阵,一面道:“大虫不吃腐肉,他郭嘉心气高,既然围定兄长,下手不争这一时!”

见荀闳似懂非懂,又笑道:“你若问我兄长是何人,我便告诉你,单是他领兵西征,便叫我心服口服。更何况他是那过江龙降临凡世,云天君落在人间。”

荀闳不说话,只道是听了一个响屁,他平生没见过、也没听过这等人物。

田钧又嗫嗫吐道:“如今郭嘉设下连环套,单要抓我与兄长二人。就好似丢下砖头瓦儿,一个个要听个响。

可他郭奉孝却不明白,我这兄长他拿不住。有道是:千军退避真豪杰,万马丛中大英雄。一枝长枪名涯角,打千百年忠胆都姓赵。”

二人说话间,夏侯渊引一彪人马,风风火火杀到洼儿地前。

赵咨瞥了一眼,见林间寂静,两肩山坎凸起,中间又是一大片水洼凹地,情知不对。

急忙劝夏侯渊止步:“兵法云:天隙之地,勿近也。观此洼地,两山相向,泥泞难行。军马一过,必然有伏!可让步兵举盾护住两翼,弓箭手居中,缓速慢行。”

夏侯渊捏着钢须,半分犹豫道:“话虽如此,但来时也从此过,不见甚么伏兵。沿路收拢的斥候,也只说田钧攻打营寨,没有提及他分兵往南面设伏。”

赵咨本想骂一句糊涂,顾及夏侯渊情面,强行忍住。

他指着正前方,洼儿地转过弯后的短岗,正是田钧驻军所在。虽然被树林阻隔,极目不能看清,却依旧笃定道:“绕过此弯,必是田钧。斥候亡命都从东面走,谁晓得南面境况?”

赵咨之所以如此笃定,还是因为田钧驻扎不久,那片短岗林中,还有乍起盘旋的鸟雀。

夏侯渊总算听进去劝,便说一句“即然如此,便依君初”。

于是下令步兵举盾护卫两翼、弓箭手居中,由夏侯鄣督率前行。他自己却执意要率亲卫骑卒,向前疾驰开道。

赵咨叹了一口气,心知这夏侯督军是在赌气,怕被田钧小觑:“曹司空用人虽好,只是不当为督军,夏侯渊用兵太烈。”

身后还吊着意图不明的魏越,赵咨就怕一旦军败,他魏越非得跳反不可。

夏侯渊率部奔驰道中,一路溅起泥水,并无异常。来到洼儿地正中,虽陷马脚,却也过得从容。见两面也无动静,回头看后军也已谨慎跟上,心中安定不少,以为果然是自己吓自己。

又往前行到转弯处,却瞧见一截松木被人斫下,立在道中,高五六尺。这断木被销去树皮,露出一截雪白。夏侯渊还要勒马去看,见几个大字:夏侯渊死此。

夏侯渊当即大怒,一矛戳倒。

就在此时,林中响起一阵机阔声,无数飞蝗射出。夏侯渊来不及细看,情知被伏。两侧山坎上,陡然闪出近千人,左右间隔抛射。只一轮,射翻百余人,曹军大乱。

夏侯渊幸有亲卒环卫,因此避箭不少。他情急之中,发现袁军全是弩士。夏侯渊不愧为大将,顿时察觉出破绽。

由于弩箭装填耗时耗力,袁军便采取左右间隔射击的方式,但由于同时射击人数减半,其杀伤效率并没有提高。当即果断下令还击:“保持阵型,袁军都是弩士,步兵将盾抵住一轮后,弓箭手左右还击。”

曹军依令而行,以为会大有成效,却没想到这一部袁军大弩不同以往,不仅弩箭劲力十足,而且都配有齐胸大盾。射击时能破盾穿甲,安矢时躲在盾后,箭矢射不穿。

于是短短数息停留时间,几乎让曹军陷入绝望。不少刀矛手不愿立在道中成为活靶子,竟主动脱队,躲到丈余高的山傍下,将弓箭手白白送掉,由此阵型大乱,夏侯鄣杀数人,不能止。

“夏侯渊,你字妙才,如何是个蠢材?”曹军大乱之际,一个声音传来。

夏侯渊这才透过弯道,看见短岗上立着一彪人马。当头两匹高头大马上,一人是荀闳,另一人年齿更青,一定是田钧。

他两条忿气从脚底直冲天门,一团业火烧在心中,望左右亲卒喝道:“左右随我陷阵,斩了这庶子。”

说罢呼哈一声,拔矛纵马,舍了后军,不顾左右弩箭,率仅余的百十骑亲卫,朝短岗上冲去。百步左右,夏侯渊露出冷笑,他有十足把握,能削下田钧头来。

虽是上坡,战马却是飞快。夏侯渊与亲卫向前刺起长矛,有穿阵之势。七十步内,他眼中望见袁军刀盾手后方闪出弓箭手,满天箭矢如同雨下。夏侯渊仗着重甲、被亲卫围在正中,不躲不避。

三十步内,夏侯渊已身披创多处,左右亲卫死伤殆尽,剩二十余骑,但望田钧就在眼前。胯下宝马也中箭多处,气喘如牛,四蹄乏力,摇摇欲坠。

夏侯渊擎稳手中长矛,心中不断催促:“快快,再有二十步,必能刺死田钧。再快,再快。”

眼看将近时,仿佛天要与他作对,那马儿脚下一软,竟前蹄跪下,轰然倒地。夏侯渊心底一沉,被掀在道中。跌了长矛,翻滚几圈,仰面躺着。只觉天旋地摇,还剩眼珠能转。

所剩骑卒到二十步时,袁军盾墙豁然侧转,只见一轮整齐飞斧投出,那骑卒顿时人仰马翻,升起血雾,再无一个能起身来。

田钧勾了勾手,指着夏侯渊道:“他摔的重,已是只有出的气,没了入的气。左右,将夏侯渊拿了。”

亲卫得令,闪出十余人都向夏侯渊去。就在近身时,谁想夏侯渊拽住腰刀,向后就势一滚,踩一柄环首刀在右脚,往后一勾,竟洞穿一人身体。随后再拣一柄环首刀在手,转身向后跳开战圈。

剩余九个兵卒先是一杵,随后一拥而上。夏侯渊双手擎刀,左劈右砍,且战且走,仗着甲胄上好,几个兵卒不仅无法近身,反而不断被砍刀搠倒,落入下风。

“仲茂,你带一群士卒,去将他拿来。”夏侯渊困兽之勇,看得田钧面色铁青,眼皮打抖。

荀闳知道田钧是有意不杀夏侯渊,自然愿意成全情分。当即领百十个人冲上前去,将夏侯渊团团围住。

那夏侯渊正扑杀完九个兵子,将卷刃的双刀丢了,又从地上摸来两把,交叉架在胸口,大声喝道:“来呀,固知某手段耶!”

荀闳见他胸甲开裂,腿脚受伤多处,血流不止,劝道:“世叔,人生于世,当惜命也。”

夏侯渊大唣一声,将手中一柄刀抛射而来,荀闳侧身躲过,正扎在身后一士卒胸口,血涌如注,登时倒地。

荀闳知道他终不卸下兵刃,不得不下令道:“二三子一齐围上,活捉夏侯。”

一群人围扑上去,夏侯渊不敢杀上岗,便向洼儿地行去。一路连爬带滚,起身后还不忘斗刀。士卒们得了活抓的命令,都不敢奈何他,反而被厮杀十数人,一伙人团团转到水洼里。

荀闳怕他走脱,自提了两柄刀在手,跟在人后。见夏侯渊撤退时,一脚踏空在泥水里,乘势飞起一脚,将夏侯渊手中兵刃踢掉。

周围士卒这才一个个跳起身来,将夏侯渊扑倒。又一群士卒踩住夏侯渊四肢,几个趴在他身上,将他按牢。取来一根二指粗麻绳,将夏侯渊死死缚住。

荀闳率士卒们朗声大唱“前头活抓了夏侯渊”,一声高过一声,曹军后军大乱,士卒大队大队扔下武器。

田钧这才传令,让弩兵停止射击。

不多时,众人推夏侯渊上岗,押在田钧面前,要按他下跪。夏侯渊咬牙硬挺,下盘浑如金铁打造,任凭士卒踢打。

田钧喝退士卒,骂道:“夏侯督军乃世之豪杰,岂能无礼?”

夏侯渊冷笑一声,仰着头,蔑道:“休做好人,落在你手上,夏侯渊不祈命活。”

“真烈丈夫也!”田钧赞叹一声,询问道,“你下令士卒举盾而来,便担心有埋伏。既如此,为何执意要来?”

“哼!你有埋伏怎的,某不是怕死之人。只问一事,我留营司马,袁敏何在?”

田钧闻言愕然,才明白夏侯渊是为救人而来,不禁叹道:“督军之义,令人折服。只可惜我前番已放走袁司马,亲眼见他往南而去。”

正说间,田临遣士卒推几个人来,其中就有袁敏。

田钧见到,不由无语:原来袁敏走脱后,撞见田临埋伏。田临担心袁敏通风报信,就沿路将袁敏拿了。误打误撞间,刚好把夏侯渊兵马破了。

俘虏中,田钧又瞧见一个文士,心中惊讶,赶紧让士卒松绑,作揖问道:“士卒无礼,冲撞冒犯。不知先生名讳是?”

“我乃河内温县人,赵咨赵君初是也。”

田钧有些耳生,便瞧了荀闳一眼。后者当即说道:“君初河内名士,曾说董卓之败。”

田钧赶紧作礼道:“久仰大名。看先生似是白身,不知为何会在曹营中?”

“为投同乡成皋令,听闻沿路不太平,便寄托在军中。可惜夏侯督军不用我计,否则阁下如何能从容来此。”

田钧哦一声,望夏侯渊面色有些涨红,知道赵咨未说假话,当即笑道:“可惜可惜!既然曹营不用先生,不知愿投大将军否?”

赵咨抿了抿嘴角,并不答话。

田钧见状,自不为难,又看向夏侯渊,笑道:“夏侯督军如今被擒,不知有何话说?”

夏侯渊挺胸阔步,抬头受死。

正说话间,又有士卒来报,敌将魏越请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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