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当最后一句经文落下。
指尖道决缓缓收势。
此刻,阳世的拉扯力已浓烈到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拽过去,周身的金光与道韵却未消散,仍如薄纱般萦绕在身侧。
林游垂目低头看向了下方。
整个冥渊鬼城早已陷入了一片宁静。
没有哭喊,没有躁动,连冥界的风都似屏住了呼吸,连天空上终年不散的阴云也变得暗淡。
仿佛那奔腾的冥界黑河也失去了声音。
孤魂野鬼,厉鬼恶鬼,凶鬼悍鬼······
即使是冥渊鬼城周遭无回壤里的孤魂野鬼,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沉寂。
它们或跪或立,或悬于半空,一双双曾满是惊惧与怨气的魂眸,此刻都泛着难得的平和。
林游观此长舒了一口浊气,脸上浮现了一丝醉酒笑意。
看来是有用的。
如此就好。
有用就好。
不过这次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阳世的召唤已近在咫尺,低头与冥渊鬼帝点头示意后转身不在抗拒,身形在金光中渐渐变得虚幻。
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
念头已经通达。
至于其他。
那就再与自己没有关联了。
“下次相见,这道友之称怕是要说不出口了。”
目送着林游的离去,回过神来的冥渊鬼帝突然苦笑出声。
鬼仙张齐林眼中神色闪烁不定,之前的惊诧早已化作了深深敬畏与感激。
林游的这番举动,孤魂野鬼们或许收益。
但真正受益匪浅的还是他们。
“传道度魂,以道化怨·····原来度化,竟能如此。”
青面鬼王低声轻叹。
度化亡魂他见过许多。
但是似这般‘胡来’的度化方式,确实真的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可看着下方鬼城内的一众孤魂野鬼,这度化好像也是有效果的。
“鬼帝大人,你觉得你这冥渊鬼城,日后还能有多少孤魂野鬼。”
另外一个与冥渊鬼帝相对熟稔鬼王忍不住问道。
“希望他们一个不留。”
冥渊鬼帝轻声回应,说完更是看向了不远处的鬼魂仕女和鬼魂士兵们:“最好连他们也如此。”
一众鬼王暗自点头。
大致听懂了冥渊鬼帝的意思。
不过一个不留是假的。
林游离去七日后,冥渊鬼城七十多万孤魂野鬼,最后留存不足四十万。
只是这都是后话了。
······
踩着厚厚的腐叶,林游提溜着酒壶一脸懵的站在大雾里。
这雾气。
这阴气。
这氛围感。
这画面感·····
和自己在冥界森林里时看见的几乎一模一样。
不对,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抬手抓握,指缝里全是湿滑的白色,这个潮湿感倒是和冥界的雾气不太相似。
至少冥界的雾气比这个要更为阴冷,也更为邪异。
唧唧喳喳~
隐约间,他还听见了类似鸟儿的鸣叫声。
甩了甩脑袋。
酒劲上头的林游虚着眼睛环顾四周。
视线被浓稠化不开的雾气遮掩,像厚重的纱幔一样将世界裹得密不透风。
隐约能看见的树木只剩个模糊轮廓,粗壮的树干在雾里时隐时现,仿佛一节一节的悬在了半空。
不过·······
深吸了一口,草木的清香与树木潮湿的气味瞬间冲上了头顶。
不是冥界。
至少这个味道冥界森林里是没有的。
虽然有些花眼,可他还是看见了绿色的植被。
视线透过浓稠的雾气看向天空,隐约间还能看见类似太阳的虚影。
“·····算了,不想了。”
短暂的愣神后,酒醉的林游也懒得去思考了。
左右旋转间。
随意选了个方向便摇晃着迈步走去。
既来之,则安之。
我连冥界森林都逛过,还会怕这个?
十分钟后。
“不是,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打脸了。
林游倚靠在潮湿的石块上,一脸懵逼的看着周围。
我这是五行缺雾么?
怎么跑哪儿都和雾气杠上。
真以为我没脾气?
逼急了我把你扬····
对啊!
我还有驱风啊!
林游突然反应了过来,自己又不是什么都不会的。
抬手,掐诀。
“太极肇始,阴阳初分。清灵之风,涤荡垢尘~散!”
砰!
阴阳二气涌动的闷响自周身炸开,像有什么无形的屏障被击碎。
原本笼罩四周的雾气被瞬间清空,露出了真容。
这是一片山林。
因为大雾的缘故,周围的山草树木都湿漉漉的。
抬腿。
踩着湿滑的地面林游提溜着酒壶开始前进。
这次总不会迷路了吧。
五分钟后。
“太极肇始,阴阳初分。清灵之风,涤荡垢尘~散!”
继续前进。
五分钟后。
“太极肇始,阴阳初分。清灵之风,涤荡垢尘~散!”
又是五分钟后···
“这雾气到底是怎么回事,没完了?”
林游看着再度聚集而来的雾气,只觉得脑瓜子疼。
雾气能驱散,但效果不是很好。
再加上酒意不停上头,他真想找个地方睡一觉再说了。
“扁担挑着日月长,麻绳勒出那铁脊梁~哟嘿!”
“嗯?”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歌声。
且这歌声离自己还很近。
“扁担挑着日月长,麻绳勒出那铁脊梁~嘿!”
不等林游疑惑,那歌声便再度响了起来。
不过这次不是一人,而是一群人。
紧接着便是敲敲打打哗啦声。
······
渗出的水珠顺着岩壁滑落,在地面积成一汪汪水洼。
这是一处依托山崖而成的岩壁,寻常时也是过路行人们落脚歇息避雨的地界。
岩壁内侧被烟火熏得发黑,墙角堆着些旅人遗留的枯枝。
一行十几人的行脚商昨夜见天色较晚便是在此处休息避雨。
“快!”
“快煽风!”
“再点一堆篝火!”
“妈的快燃啊!燃起来啊!”
“离火远点儿!别特么把火搞灭了!”
“大庆快把干柴拿来!只要扛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
昨夜在此避雨的十几名行脚商正围着篝火手忙脚乱。
偶尔时不时还会抬头看向外面那个,仿佛被湿漉漉棉絮包裹的世界。
只见那浓得化不开的雾气,将本该青灰色的山岩轮廓变成模糊的剪影,连近在咫尺的几株迎客松都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墨绿线条,仿佛随时会被流动的白气彻底吞没。
一阵风吹来,裹着湿冷的雾直往人骨头缝里钻,让裸露的小臂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远处的鸟鸣就像是被浓雾泡发了,传过来时变得黏糊糊的辨不出具体方向。
唤作大庆的脸被篝火映的忽明忽暗,得到吩咐后立即将干柴往火堆里赛。
可是滋的一声,那火苗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掐住脖子一样缩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