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幕朦胧擦亮,东边晨阳即将升起,点点曦光将其撕扯开一角,隐有驱散黑夜入主天地之兆。再过个把钟头,就该破晓之际,村里有几位早起的老人,顾不得公鸡尚未报晓就已经开始做家务了,袅袅炊烟飘荡夜空,烟迹变幻莫测,似龙又如轻云,缓缓攀升天际直至消散了踪迹。
刚开始,鸡棚里畅叫扬疾,到后来却偃旗息鼓。刚开始陈家三人撵着鸡乱跑,嗷嗷叫杀,可到最后却只传出老陈自己一个人的叫喊,那喊声响彻云霄,充满了暴虐与狂意,嗜杀成性。那殷红的血水从门缝里挤了出来,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久久不能消散,足以见证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惨绝人寰之事。
屋内,一人躺在地上气喘吁吁,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衣服凌乱不说,皆被血水浸染成一“红袍”,凡皮肤裸露在外的地方,都残留下血渍。在他的周围,鸡尸成堆,厚厚一层,一摞一摞往下堆,那些被割颈未断气的鸡,是不是抽搐几下,如果不是气管受损,不然定要怒啼以示怨恨。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芸芸众生?
“哈哈哈……”
老陈陷入痴狂,笑声即阴森又诡异,回荡在血腥的鸡棚,连绵不绝。
“老婆,儿子,我们胜利了!”在他看来,这的确是胜绩,从无一生还的炼狱中足以证明这点。
听不到回应,老陈不由纳闷,此前他一直陷入忘我状态,意识模模糊糊,估计是杀鸡如麻的缘故。如今尘埃落定,不由身心放松,休息一阵,他起身四下寻找。他以为他们是疲累多度,或许睡在地上也说不一定,于是他一边找,一边哼起了欢快的调子。
可等他将整个屋子寻了个遍,自然没见半个影子,他不由慌了,屋门被锁,钥匙也一直被踹自己兜里,按道理他们没出去啊。
难道……
老陈心猛的一凉,这才回忆起自己此前可是宰了两只“大号版”的鸡,难道……
冷汗蹭蹭往外冒,脊背发凉,手脚也不住打颤,吓得他赶紧制止住躁动的思维,最终他秉持着“不过是睡着了”的自欺欺人想法,翻开那些鸡,在一堆堆的山丘中仔细巡查。
最终,他们找到了,不过却是两具冰冷的尸体,果然最坏的后果应验了:那两只鸡,居然是自己的老婆和孩子。难怪那两只鸡看上去硕大无比,感情是自己认错了。如果说用“认错”两字就能解释这离奇的一切的话,想必老陈不敢苟同。
“定是妖鸡未死,一定是那妖孽作祟,没错,是它施展了妖法……”
老陈自言自语,小声地喃喃。不知怎的,他大脑一阵眩晕,头痛欲裂,脑海里一直呈现着他手刃两只“妖鸡”的画面,如幻灯片似的萦绕不断。
“啊……”他不由大叫。
就在这时,他看到窗户边站了一只鸡,是一只九头牝鸡,正晃着脑袋饶有兴趣打量着他,用一种极为轻蔑的神情,仿佛在说:尔等宵小,岂能任你刀俎?
“妖孽,看我杀不死你……”
老陈嘶声裂肺,提刀追了上去,还没等他靠近,那只鸡一溜烟飞出了鸡棚,消失得无影无踪。
“哐哐哐”,屋门被他砸得摇摇晃晃,随即他一摸口袋,这才发现钥匙丢了,于是,他又折返回去。
当他转身,就看到那两具熟悉的人影,虽安静躺于地上,但那两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正死死目视前方,神情不甘,面容扭曲……
“我无颜面对你们!”
说完,他将刀在脖颈一抹,倒了下去,和那些鸡躺在一起。
老陈家的异状在村里传开了,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大事,如流星赶月般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十里八乡人尽皆知。
当地政府第一时间封锁现场,并派了许多警察对村子进行调查和走访,可这起案件实在是波谲云诡,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头绪。
村民流行一种说法:牝鸡司晨,老陈不能及时将其宰杀,这才招来灭门惨案。当然这种说法警察是不信的,不过几个月下来案件没有个定夺,也就成了一桩悬案。
一年之后,这起案件突然被宣告破案了,凶手出自邻乡,此前也开了一家鸡场,不过由于经营不善迫于倒闭。那么这个人为何与本案牵连上呢?这倒要从八年前说起。
陈六,在当地开了第一家养殖场,不过由于经验不足,过于高估自己能力,鸡场生意惨淡,几近濒临破产,借了不少债苦苦支撑。后来,老陈家也搞了个鸡场,所不同的是,他家的养殖场一路高歌猛进,规模越做越大,财富也呈现暴涨之势,这一来就将陈六本就惨淡的生意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得已草草收场。
生意上的事本就竞争激烈,有人赚钱就一定会有人亏钱,可陈六却不以为然,认为就是老陈家抢了他的生意,对他的养殖业造成毁灭性打击,这个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眼看着老陈家腰包鼓鼓囊囊,一气之下他想到了个阴损的主意:借用“牝鸡司晨”的凶兆,迫使老陈付出代价,给他点颜色瞧瞧。
于是,他将一只经过驯化的母鸡偷偷放进老陈的鸡棚,待到午夜那只鸡就会像公鸡般高声啼鸣。因为养殖业这行当,向来忌讳颇多,哪怕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被给予重视。
之后陈六又在夜里往鸡棚偷偷下药,毒杀些许鸡,一连几天下来,损失不小。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老陈也最终重视起来。随后陈六找了个人给点好处,往老陈那一说,牝鸡司晨的不吉说法也就顺理成章了。
本来,陈六想着让老陈吃点苦头,就在当晚抱走了那只会打鸣的母鸡,这样一来老陈就会错杀,达到损失惨重的目的。不过当晚发生的事却远远出乎他的意料,早知道这样他就不会出此下策了,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陈六所驯化的那只母鸡,乃是精心挑选的。当一群母鸡关在一起,由于此前公鸡是主导地位,也就是鸡群的领头,所以总要有一只鸡来担当大任。所以就这么出现了一只会打鸣的母鸡,打鸣在鸡群中是示威称霸的表现,再加上他有意栽培,那只母鸡训练有素,成为了一只聪明听话的帮手。
奸计得手后,陈六吓得连夜出逃,在深山里藏了一个多月,后来打听得知案件陷入僵局,再加上村民普遍相信是妖孽作祟的结果,所以他又返回家里,如往常那样过上平淡生活。后来,受他嘱托的那人见大事不妙,毕竟是自己说了那典故的,或多或少也要受到牵连,于是他向陈六索要巨额封口费。
陈六本就生活窘迫,还一直被人追债,哪里还有什么闲钱,于是将他一顿敷衍给大发了。那人气恼不过,有一次与人喝酒时说了这么一档子事,案情也就有了眉目,层层逼问下才真相大白。
虽然悬案水落石出,可人们却怎么也不相信老陈会将亲人认作是鸡,这完全是站不住脚的啊!也有人给出了权威的答案:当一个人的大脑受到极大刺激时,意识和视觉会变得错乱,有可能会做出不当行为,总而言之就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