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儿已经和宁老先生走了,天琴台宁老先生和圣人齐名,想来小仙儿的问题不会成为什么大问题,从知道宁婆婆就是宁老先生之后,陈策就已经放下心来,如此,现在自然就不必再去找一念和尚了。
所以陈策没有在墙头和昊一起等落雪,他的心情很不好,他想一个人静静。
后花园的书房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够听见阳光摩挲书桌的声音。
砚台里的墨还没干,磨墨的人却已经离去。
陈策坐在桌前,随手取了一张纸,提取笔蘸好墨,便在纸上留下了一首词。
凄凄冷冷清清,墨墨纸纸新新。
眼眼眸眸韵韵,
粉粉嫩嫩,颦颦笑笑伶伶。
寻寻觅觅空空,点点滴滴咚咚。
莺莺燕燕去去,
寂寂寞寞,茕茕孑孑影影。
……
……
搁笔,陈策使劲的甩了甩脑袋,想要将小仙儿的影子甩去,也想要将一应往事抛去。
他第一次忽略了时间,第一次任由时间从指间流逝。
他靠在椅子上,视线透过窗棂落在了黄的红的白的雪地里,黄的荷叶,红的梅,白的雪,这就是冬天的色彩,一分单调两分清冷三分萧瑟四分寂灭。
来年春,这里却会重新焕发出生机来。
那荷叶儿会绿了,那梅花儿会更红了,那青石板间的野草,也将再次冒出头来。
鸟雀会栖息在亭尖枝头,蝴蝶会飞于草地花间。
陈策笑了起来,似乎已经看见了春来到,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梳理了一下心情,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这一世才十四岁,十四岁就应该有十四岁的样子,十四岁的样子就应该是春来到,就应该在阳光下奔跑,就应该为了活着为了未来为了翻夫子庙的那堵墙而努力修行。
哪里来那么些的多愁善感,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来抒发情怀,悲秋惆冬这种事儿,真特么有些无聊。
于是他将桌上的这张纸揉成一团,随手丢在了角落,然后从书桌上取了一本已经泛黄的书。
《神剑宗.惊雷三剑》
陈策微微蹙眉,神剑宗在后土大陆地位也仅在四大神圣地之下,位于南楚帝国东边的流火王朝。
神剑宗自然是以剑出名,只不过陈策此前看的是道经,边城启蒙学院也没有别的剑典。
他翻开了书,便看见一行字和一幅图。
起剑式:破浪。
字下面是一个简笔画的人,这人手里持着一把剑,剑鞘悬于腰间,长剑拔出了九分,剑尖依然还在剑鞘中,却有一股凛冽的气势起。
他翻到了第二页,第二页只有图。
剑尖已出,长剑从左至右掠过,身前三丈起了浪花一朵朵。
他一边看一边翻,起剑式一招画了十页,至第十页时候,一股如排山倒海般的压力仿佛从纸里而出,他顿时一滞,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一仰,便看见一剑从那滔天巨浪中来,长剑所向,巨浪开,风云雷动!
陈策愕然张了张嘴,定了定神,再一次从第一页看起,这一次看的非常仔细,这一招里足足十个变化,每一个变化都是蓄势,每一个变化之间的衔接都极为精妙。
他渐渐的沉入了书中,那一招一式便在他脑海里演绎起来,甚至他听见了巨浪的轰鸣声。
他根本不知道要看明白这些书,至少得凝神境。
这些不是普通的书,这是融入了著书人神魂的书。
天渐渐黑了,有月光洒落窗前,陈策从这一式中醒了过来,点燃了书桌上烛台里的蜡烛,又想了十息,浑然忘记了饥饿。
他抬头看着月光沉思,再一次回味了一次,忽然觉得手很痒,非常痒,痒到了骨子里。
他想试试演绎这一招,他此前从未曾用过剑,他只用过刀,刀还丢在千丈原上,手里没有剑,院子里有竹子。
他手里握着一根三尺长短的竹枝,静静的站在雪地上,忽然间出了剑。
竹枝在月光下舞动,起剑式十招依次变化,三息之后收剑,陈策摇了摇头。
这是一式,虽然有十招,这十招却需要在瞬息之间完成,以便起下一剑。
于是他再次舞剑。
就在一片竹影的后面,就在后院的抄手回廊的顶上,坐着一个穿着一袭白衣,腰间和头发上都束着一条紫色绸带的女子。
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张脸蛋儿俏生生很是精致。女子的背上背着一张琴匣,嘴里叼着一片竹叶,双手抱着膝盖,俏皮的看着院子里舞剑的陈策,然后捂着小嘴儿笑了。
“这是什么破剑法?老师的宅子里哪里来的这么个人儿?难道是老师的……私生子?”
她是落雪,她刚到锦官城,她本想来看看老师,却没料到正好看见在月下院子里舞剑的陈策。
陈策自然没有看见落雪,他依然沉浸在这一剑里,仿佛不知疲倦的演练了一遍又一遍。
落雪看了一炷香的功夫,渐渐失去了兴趣,她飘然落下,避开了陈策,直接来到了书房里。
那本书依然摆放在书桌上,落雪随手翻了翻,耸了耸肩,心里想着天琴台那么多玄妙法门,老师偏偏给这个少年看的是剑。
她在桌子前来回走了两步,看了看尚未整理的床,一根手指杵着下巴偷笑起来,看起来这少年有些来路,老师居然让他住在了这里。
难不成真是老师的私生子?
“嘻嘻。”
落雪偷笑,便看见了书桌角落里的那个纸团。
她在书桌前坐下,将那个纸团展开来,便皱了皱眉头。
纸上的字实在有些难看,歪歪扭扭的,没有笔锋,更没有美感,潦草得就像三岁小儿的涂鸦。
可她的眼睛很快就亮了。
“咦!这字很烂这词却极好啊。”
落雪低声的自语,然后轻声的读了出来:
“凄凄冷冷清清,墨墨纸纸新新。
眼眼眸眸韵韵,
粉粉嫩嫩,颦颦笑笑伶伶。
寻寻觅觅空空,点点滴滴咚咚。
莺莺燕燕去去,
寂寂寞寞,茕茕孑孑影影。”
这是谁写的?不像老师的风格啊,再说了,老师早已看透红尘万千事,哪里会如此自怨自艾的。
难道是那个少年?
也不对,那少年也就自己这般大小,未曾经历多少事故,哪里能够写出这般伤悲的诗词。
不管了,先收起来。
落雪随手将这张纸放在了衣兜里,正要离开,却看见陈策埋头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