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传来几声凄厉的羊叫声，过了一会儿，两只金黄酥脆的烤全羊被送进帐中，还有几盆看不出原料的菜肴。
一帮人也顾不得地毯脏不脏，直接脱了鞋席地而坐，食物就摆在中间。
游牧部落清贫，又要逐水草而居，辗转时不便携带太多锅碗瓢盆，所以都实行合餐制，把菜装在盘子里，一大家子围着吃。
伊琳娜脱掉马靴，解下腰间的围裙铺在地上，叠成一小块，随后盘坐在上面，尤理有样学样，下达了“在前膛枪线列中蹲坐形成三段击”的指令，机仆立马半蹲下来。
至于为什么在第四十一个千年还要搞什么前膛火枪，这是发展不平衡问题，人类帝国自有国情在，不是每个人都享受到大远征红利的，再问就不礼貌了。
巴耶济德台吉端起斟满奶酒的大碗：“这酒敬暴龙战士安达，干！”
尤理也命令机仆端起碗，渡鸦张嘴道：“干！”
两人咕咚咕咚把酒喝光，台吉自不必说，机仆的身体非常强壮，这么多酒下肚，肝脏迅速开始代谢，很快就把血液酒精浓度重新拉平。
即使代谢不过来也不要紧，酒精影响活人的大脑，但机仆根本没有脑子，喝再多酒都不会醉。
喝完酒，台吉脸上的忧愁也消散了几分，他看了看左右，见闲人都退下了：“暴龙战士兄弟，帝皇虽然爱着他的子民，可星际战士实在不是人，根本算不上什么帝皇的死亡天使。那帮祸害又来征兵了。”
星际战士，凡人植入基因种子和十九个改造器官后蜕变而成的超人，是人类帝国的高端武力，相当于大明的边镇营兵，战斗力极为惊人。
这些号称帝皇死亡天使的基因战士以千人规模的战团驻守在帝国各地，他们本身没有生育能力，补充兵源全靠到处抓合格的候选人，因为基因种子数量极其有限，因此在挑选新血时慎之又慎。
在大多数情况下，正规的星际战士会在征兵世界上举办类似“天下第一武道会”的大规模海选，遴选出当地的青年才俊，然后择其菁华，一边改造，一边训练成战团新兵。
正常来说，征兵世界的官方政府和民间很支持星际战士的征兵活动，不仅能和星际战士的关系，对于被选中新兵的家族也极为光荣，无非是海选的时候会死上几百人，残上几千人。
在战锤宇宙，死上几千人，说句难听的，够干啥的。
可西尔维娅不属于“大多数情况”，按照剧情，苍穹裂矛战团会不定期来补充人力，这个战团信奉社会达尔文主义，喜欢在爆发战乱的地区招收凶残的超雄患儿。
如果征兵地太平无事怎么办？
那就想办法主动挑起一场战争。
好在苍穹裂矛战团是支舰基战团，没有母星，平日里在数个星区不断巡游，西尔维娅也是几十年都不一定来一次，才不至于被祸害得太惨。
帝国境内不少征兵世界为了给星际战士提供合格的兵源，被朝廷当成索伦人整，帝国刻意压制其科技和文明等级，强行停留在封建时代，甚至是石器时代。
尤理倒是知道这次战乱和星际战士没什么关系，完全是异端审判庭胡乱插手，星球上脆弱的平衡被打破了。
“不，暴龙战士兄弟，我们的的确确看到了那些帝皇的死亡天使，他们身披铁甲，在营门山西面杀戮甚重，血流漂杵，积尸盈野，整条砾河都染成红色了，部落举家迁徙，也是为了避开那些瘟神。”
尤理皱起眉头，什么情况，苍穹裂矛虽然挑动战争，却很少亲自下场，最多是刺杀行星总督，或者宣布某个巢都统治者是宗教异端。
苍穹裂矛是奔着大浪淘沙来的，不会干出把金矿矿脉挨个炸平的事来。
渡鸦声音凝重，像是死了父亲：“此事是真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暴龙战士安达自己不说话，全靠他肩膀上的鸟当嘴替：“千真万确，我们部落派出去的人都死了好几个，那些星际战士一个活口都不留啊。”
本来大家萍水相逢，是不该过多置喙的，但巴耶济德的话让尤理如鲠在喉，最终决定如实相告：“如果他们一个活口都不留，那你是怎么知道消息的？”
巴耶济德抓起羊头：“哦，我有一个伺服颅骨，被爆弹打中之前传回了视频。”
尤理大喜：“能把视频给我看看吗？”
巴耶济德抓起餐巾，擦了擦油腻腻的手指，才从贴身衣兜里取出块数据板，显然台吉也不会用蓝牙传输文件这么高端的操作，只是点开视频，然后推到机仆面前。
渡鸦凑过去一看，画面充其量只有360p，而且拍摄视角摇晃不定，非常模糊，只能勉强看到有两三个星际战士在燃烧的毡包中用链锯剑和爆弹枪屠戮牧民。
隐约能看出动力甲的样式是MKV异端型，这款大叛乱末期投产的动力甲表面遍布类似布面甲的铆钉，而且头盔样式也非常丑，看过一眼就绝不会认错。
不知何处飞来的爆弹打爆了伺服颅骨，视频戛然而止，最后一帧定格在远处举枪的星际战士身上。
这些星际战士的配色是黑盔黑甲，还镶着红边，并不多见，忠诚派里那几个经常祸害平民的战团都不是这个涂装。
以红黑为主色调，还喜欢无差别杀人的战团，也就撕肉者符合了吧，可是撕肉者的母星远在风暴星域。
“安达，你似乎知道些什么？”
尤理：“别说了别说了。”
尤理：“我知道这是啥玩意了，你带领全族提前逃命是对的，可惜逃得还不够远。”
如果猜得没错的话，这应该是一伙混沌星际战士。
就像世界上存在领满洲和闯王军饷的明军一样，星际战士也不是全忠于人类帝国的，也有不少选择追随邪恶的混沌力量，一万年来没少给帝国找麻烦。
不管来的是清军还是闯军，当地人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异端审判庭那帮人还真是敬业，跑来这里抓异端就真的只是抓异端，看到旁边有混沌星际战士连动都不动，紧盯目标，绝不分心，全身心投入到肃反工作中去。
渡鸦控制着机仆连吃两块羊排：“台吉，你知道毁灭之力吗？”
巴耶济德赶忙摆手：“我不知道，我哪里敢知道，你别瞎说啊。”
毁灭之力，是混沌的代称，也是战锤宇宙的主要反派之一。混沌力量是一切有情众生在亚空间中的投射，能轻易腐蚀人的灵魂，且具备高度传染能力，因此帝国当局严格管控关于混沌的知识。
帝国公民正常来说是不会知道什么混沌的，就像苏联公民不会知道托洛茨基是谁。
渡鸦：“那你肯定也不知道，世界上有一伙信奉混沌的星际战士正在屠戮神皇的子民。”
巴耶济德心领神会：“什么屠戮？我看那些人分明是吃太饱，把自己撑死的。”
随后抓起洗干净后充当酒壶的钷素桶，往碗里倒满奶酒：“如果真是身负毁灭之力的星际战士，那整个星球都在劫难逃。”
渡鸦：“那不至于，他们人数看着不多，也就一个战术小队的样子，估计是哪里流窜过来的混沌战帮残部。”
巴耶济德：“……兄弟你好像很懂哦。”
帝国公民虽说对混沌力量多多少少有些认知，对于细节知道得就不多了，这位谈吐不俗的汉子显然不是常人，怕不是什么伯爵的私生子，总督的远房亲戚，绝对大有来头。
直觉告诉巴耶济德，如果继续和这位暴龙战士扯上关系，肯定会被好安达拖入麻烦的事件，自己性命堪忧，甚至整个部落都会大难临头。
可是他没得选。
草原从来不是平静之所，每一任行星总督都在横征暴敛，却从来不关心建设与治理，牧民以血缘和姻亲抱团成为部落，也不过是为了相互依靠，即便如此，依然朝不保夕。
光靠放牧是维持不了生计的，一次灾祸就能让所有的财富化为乌有，所以要抓住每一次机会，如此方能苟活。
渡鸦笑了，机仆和渡鸦同时凝视着巴耶济德。
“台吉，容我郑重自我介绍。”
“鄙人是审判官德米特里的侍僧，王座特工，正在执行一项绝密的任务。”
巴耶济德面色不变，手却抖了抖，举到嘴边的碗泼溅出些许酒液，在旧地毯上浸染出几点污渍：“安达，这不是我该听的。”
台吉还在权衡要不要淌这趟浑水，尤理已经一把将他拽进了水里。
和审判庭沾上关系，那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是个为了保护人类不惜一切代价的帝国最高权力机构，但是在审判官眼中，大多数人只是那个“代价”而已。
渡鸦压低声音，摹仿起记忆中那些信用卡和保险客服的语气：“不用担心，我承担的是护送任务，我的‘侄子们’都是人类帝国宝贵的资产。只要您能照拂一二，事后定有重谢，好处，大大滴。”
“只要护送我们到塔罗斯，这辆货车，就送给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