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渡鸦模仿德米特里的声线,少年才压低枪口:“老师?”
石碑形态的尤理一直被关在发电站二楼,仅在例行实验时从旁人口中听到些只字片语,他情急之下伪装成德米特里,对审判官的底细实际上并不熟悉,他也不敢多说,生怕露怯。
他咳嗽一声:“你的兄弟们呢?”
罗穆路斯从屋顶的天窗爬回二楼,打开放在墙角的杂物柜,两个孩子正蜷缩在一排双相水晶燃料堆芯后面。
虽有些紧张,柜子里的两兄弟却并无慌乱之意,个头稍壮些的雷穆斯看着渡鸦:“老师,咱们要逃吗?”
尤理操控的渡鸦眯起眼,三兄弟着实有些天真,审判庭的行事风格和男频差不多,历来斩草除根,合家团圆,并且在杀全家上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既然审判庭直接派遣正规军进攻小镇,小镇势必会夷为平地,鸡犬不留,别说躲柜子里,就算躲在地底下,也会被刨地三尺揪出来。
逃跑当然也是没用的,现在盘旋于天上的渡鸦和其他飞行器早就监控着整个小镇,镇子外都是无遮无拦的平原,不存在逃脱的可能。
至于和审判庭对抗?
先不说让孩子上战场这事有没有道德问题,审判庭调来的正规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让三个小屁孩正面对抗哪有胜算。
渡鸦打量着罗穆路斯,稚气未脱的少年身形单薄,扛着的赦罪型狙击枪分量不轻,压得他两个肩膀一边高一边低,但据枪姿势却十分标准。
审判官养孩子,当然不可能按照艺术家、工程师或者医生律师来培养,三兄弟显然接受了相当全面的军事教育。
尤理灵光一闪,他忽然想到个大胆的计划。
除了两兄弟藏身的柜子,二楼还放着五个塑钢板打造的标准装备柜,里面的装备足以武装两个班的士兵,可惜在遭到突袭时发电站里并没有人员值守,看着柜子上的积尘,审判官德米特里对自身的防卫未免过于懈怠,预备的武器全都白费了。
尤理用翅膀指着旁边另一个柜子:“打开它。”
罗穆路斯依言从衣领里拽出吊坠解锁了柜子,里面装着五套全封闭式的甲壳甲,胸口印着审判庭的徽记。
三兄弟从未穿过这种盔甲,忙活了许久,才相互帮忙,勉强把盔甲套在身上,又在尤理的指点下,调节了各处绑带,适应少年的体型。
再把头盔扣脑袋上,三人俨然成了一队审判庭的风暴忠嗣军。
反正在战场上也没人在乎队形整齐不整齐,至于盔甲上的泥污和灰尘,反而显得刚刚经受了战火的洗礼。
被尤理夺取控制权的三眼渡鸦是某种仿生学和基因工程缝合的造物,渡鸦的大部分组织仍然是血肉,大脑被硅基芯片取代,可以远程操控,也能按预设指令自动运作。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三眼渡鸦内置了敌我识别系统。
审判官为了行动方便,往往只带小股精锐人马,比起豢养私军,他们宁可在需要人手时,从附近的星界军、帝国海军等处调动地面部队和舰队。
尤理打算让三兄弟混入其中,行动时尽可能避开和进攻方的接触,即使不幸撞上,也能仗着自己有敌我识别,像在酒店蹭婚礼酒席一样,遇到男方就自称是女方亲戚,遇到女方就自称是男方亲戚。
审判庭直属的风暴忠嗣军全都来自忠嗣学院,而受征召的星界军和行星防御部队通常是在当地行星征募的土著,彼此不可能认识。
对罗穆路斯三人耳提面命一番,交代了计划后,渡鸦振翅长空,盘旋在镇子上空,尤理不敢飞得太高,怕渡鸦身上的蓝牙连接超出信号范围而中断。
罗穆路斯端起卡迪亚型热线激光枪,这种绰号叫地狱枪的单兵激光武器,发射功率远胜常见的激光步枪,需要用两根管线连接到电池背包上。
养父还没来得及教会他们使用这种武器,不过激光武器没有后坐力,让他们打开保险,把发射功率调到最低,需要开枪的时候直接扣板机就是了。
罗穆路斯打开了头盔的内置无线电:“老师?”
渡鸦在天上转了两圈,标记出正在沿着几条主干道和小巷推进的步兵,尤理沉思几秒,才回答:“你们去车库找一辆载具,想办法把石碑装上,再……”
话还没说完,几颗橘红色光点从云层中坠下,尤理口中的车库在顷刻间被炸成一片瓦砾,爆炸引燃了车库里的燃油,大火冲天而起,即使还有车辆在爆炸中幸存,只凭血肉之躯也不可能从熊熊烈火里救出里面的载具。
石碑本体的重量超过三百公斤,哪怕这颗行星的引力略低于地球,也没法靠肩挑背扛长距离搬运,想要逃命载具是必需的。
而且对方还部署了炮兵,无论两条腿还是四个轮子,在野外都不可能跑得过炮弹。
尤理眼前一黑:“咕,杀了我!”
罗穆路斯听到爆炸声,却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事:“老师?怎么了?”
催促声让尤理从绝望中惊醒,他看着渡鸦敌我识别系统发现的一组“友军”信号。
“计划有变,你们调头向北边走……小心,前面有人,注意规避。”
如今的帝国不比万年前大远征时,星界军往往一个排才能配属一个单兵电台,有不少轻步兵单位甚至全团都依赖传令兵联络。
即使是有电台的步兵分队,除了背着沉重电台的倒霉鬼,其余士兵只是简单配发了一个可以收发语音的耳麦,而敌我识别系统识别的就是这些中继电台。
有电台的地方肯定有“友军”,识别不到的地方就只能依赖肉眼了。
好在渡鸦额头上安装了一只义眼,具有红外/微光视觉,不仅能在夜间作战,也能看穿战场上的烟雾和遮挡。
当它在战场上盘旋时,脚下的大地如同棋盘般排布,每一个友军和敌军的士兵都被标记在其饲主的沙盘上,再怎么平庸的指挥官也能凭此打出精妙的战术。
“一二三,四五六……一个步兵班有十个人,剩下的呢?”
尤理数着人头,又把画面放大,注意到好几个士兵身上都挂了彩,估计是打了一场恶仗,其他人多半是减员了。
渡鸦凝视着那个哼哧哼哧背着电台的士兵,发出一道定向通讯:“二十三小队,注意警戒!”
虽然来自指挥部的声音听着有些陌生,不过战场上声音嘈杂,也顾不上许多,随着通讯兵打出手势,那队星界军相互靠拢,向各个方向警戒。
在步兵靠拢的同时,罗穆路斯和两个弟弟从他们敞开的侧后阵线穿过,也许有人瞟到了他们,但星界军对审判庭风暴兵下意识心生敬畏,见之唯恐避之不及,哪有主动凑上去的道理。
渡鸦引导着三兄弟来到一座小院附近。
这座院子就是他们养父,审判官德米特里的住所,同为审判官的德米特里不可能没有保命的底牌,与其想着怎么逃命,倒不如找个可靠的挡箭牌。
小院内竖着两座瞭望台,各自部署了一挺重爆弹,密集的弹雨交织成火力网,将试图靠近的星界军和风暴忠嗣军压在几个路口,无法轻易靠近。
在院子旁的空地上,进攻方被撂倒了好几个人,一时半会儿是组织不起像样的冲击了。
渡鸦飞低了一些,近到能看清士兵的脸,尤理看到大约二三十名风暴兵分散在东侧,数倍于此的星界军步兵则蹲在其他三面,将院子死死围住,一时间虽攻不进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不过僵局随着发动机的轰鸣迅速被打破,渡鸦侧过脑袋,看到一辆涂成黑色的犀牛装甲车气势汹汹地驶向小院。
装甲车速度并不快,是绝佳的瞄准目标,然而坚固的陶钢镀层硬接下不下四十颗重爆弹,金刚石弹头和质量反应雷管除了给首上装甲留下一连串黑印外毫无建树。
犀牛的驾驶员在两百米外踩了一脚刹车,酷似一战坦克的菱形车身在负重轮和履带前后摇晃两下,位于顶部舱门的风暴爆弹指向瞭望台。
风暴爆弹枪的吼叫连成一声尖锐的爆鸣,随着黄澄澄的弹壳从车顶叮零当啷洒落,两座瞭望台被撕扯成碎片,藏身其中的火力点也荡然无存。
随后犀牛装甲车并没有停滞不前,而是再度轰鸣,它径直撞向院墙,将砖墙直接撞穿,整辆车冲进院内。
虽然尤理现在没有肉身,仍然觉得自己右眼皮狠狠一跳。
这审判官怎地这么鱼腩,居然直接被人捣巢,你的底牌呢,你的后手呢?
装甲车打开左侧的舱门,一名身披斗篷长袍的壮汉跃出犀牛的运兵舱。
他大半张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中,只看到嘴角微微勾起,带起一丝神秘的笑。
尤理不敢让渡鸦靠得太近,落在附近楼顶,传回的画面有些模糊,不过他总觉得看着有些眼熟。
他想了想,想不起来,可能年纪大了,要换脑子了,最近在二手平台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新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