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言安抚住三位小朋友,尤理自己却极度惊骇。
什么人啊这都是!一个开枪毫无预兆,一个底牌屁用没有。
德米特里此人看起来底蕴深厚,神秘莫测,还是高贵的灵能者,合着其实是上将潘凤之流,直接被斩于马下了。
难怪尤理从来没在设定集和内部资料里见过这人,害他白开心一场。
如果要让尤理在两位审判官中选择一个赢家,他会毫不犹豫选德米特里,哪怕对此人的所知有限,只在这些年对石碑展开的寥寥几次实验中能看到一眼,最多算点头之交。
虽然对德米特里不熟,但他了解雷尼斯,知子莫如父嘛。
雷尼斯是审判庭中的清教徒,“清教徒”并不是说这帮人守着清规戒律,饭前还要感谢神皇,而是指这帮人奉行“祖宗成法不可违背”,是帝国现体制的既得利益者,也即所谓的保守派。
而且众所周知,保守派这词在现代语境中,大多是觉得“激进派太保守了”的那批人。
要知道尤理现在的状态,是一块会思考的石碑,是觉醒的天网,是叛变的憎恶智能,审判庭中的清教徒断然不会容他在世上苟活。
跟着激进派的德米特里虽不见得能五鼎食,落到雷尼斯手里肯定是要五鼎烹的。
德米特里一死,他的追随者自然无心恋战,逃跑的逃跑,投降的投降,也有负隅顽抗的,不过无一例外全都没能活命,无非是逃跑的背后中枪,投降的脑门中枪,胆敢抵抗的身中十几枪。
追随者都是审判官的心腹,其思想理念、行事作风都深受其主人影响,对立的审判官断无将其收编的道理。
构筑方向不一样,强行收纳只会污染卡池。
何况追随者也不是善男信女,还知道诸多审判庭内部的秘密,若是逃散出去,对青少年的坏影响,不可估量。
所以审判官之间的斗争,总是以满门抄斩告终。
尤理忧心忡忡地转过渡鸦的脑袋,看向一旁的小巷,三兄弟正蜷缩于阴影之中。
他们的伪装并不完美,未成年的孩子和忠嗣学院培养的风暴兵差别太大,近距离一眼就能看出端倪,而且盔甲上识别标记和细节也和雷尼斯的走狗们对不上,只能在远处唬唬人。
一旦清缴进入尾声,罗穆路斯几个肯定没好果子吃,然后……便轮到自己了。
“系统!主神!深蓝!福生玄黄天尊!”
尤理在心里胡乱叫喊,无人回应他的祈求,因为并没有什么“穿越者权益保护协会”规定,一定要给穿越者发放外挂和系统,大家觉得系统多,主要是现在大环境不行,没有金手指的倒霉蛋往往在前三章就死了。
风暴兵从女武神运输机上鱼贯跃进露台,动作娴熟地开始逐屋扫荡,一边警戒,一边搜寻他们感兴趣的财产,彼此之间配合默契,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些事了。
满门抄斩嘛,不仅要斩,还要抄家。
审判官的随从或许不能收编,他们收集的各种资产却是能挑挑拣拣,选出能用的发挥余热。
玫瑰结理论上可以调动帝国所有的资源,但总有稀有资源难逢难遇,这不是抽卡的问题,而是卡池里根本没有,有时候充钱再多也没用,得等到活动复刻,而绝版就真的绝版了。
况且即便哪怕用不上,也得一一甄别,该封存的封存,该销毁的销毁,哪怕大部分遗产都是清教徒们不能用的异端物品,拿回去当众销毁,也能为其积累名望。
抄家时不慎流散出去一张纸,都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某块一看就很可疑的石碑显然不可能蒙混过关。
雷尼斯静静地站在女武神舱内,等两名风暴兵搜完德米特里的尸身,回收了玫瑰结之后,他甚至不愿意多看一眼,闭眼养神。
也不知在想什么。
尤理知道。
此人坏透了,喜欢满门抄斩后面接斩草除根,他现在肯定在谋划怎么把德米特里的盟友也挨个做掉。
帝国的资源就那么多,在本星区干掉一个激进派,密会的审判官也能多吃一口。
这些资源可不是为了他自己寻欢享乐,也不是为了争名夺利,是要用在正途上,用在保卫人类帝国,打击帝皇之敌上的。
尤其是那些自称忠臣的奸臣,必须狠狠打击。
“有的人是云,有的人是水,都是忠臣,没有奸臣。”尤理恶狠狠脑补道,“天下事坏就坏在这‘忠臣’二字上了。”
随手打开渡鸦的设置面板,尤理看了眼内置时钟,好确认自己的死期。
1.134.003M41
解读方式是从右往左,分别表示当前是公元第四十一个千年,该千年来到第三个年头,本年度过去了千分之一百三十四。
且授时源位于恒星系内。
圣人一叶知秋,尤理虽不如孔圣孟圣,好歹也生在人人皆可成圣的新时代,也能从中分析出些许门道,不妨托个大,自称初圣。
第四十一个千年,是战锤故事发生的主舞台,帝国正从垂垂老矣迈向马上咽气,只是千年之初相比千年之末,身上的尸斑相对而言还没那么多。
此时的雷尼斯只是刚成为大审判官,根基尚不牢固,虽然也能做到只手遮天,手指缝之间还能漏下些光来。
渡鸦的第三只眼忽地亮起警报,感应到小镇一角出现大片热源。
着火了。
雷尼斯显然懒得去逐栋房子清理残存人员,索性在上风处点火,镇子里真正从属于德米特里的追随者和侍僧并不多,大部分都是自发聚集的当地人,镇子也是围绕着研究站建立起来的,甚至都不知道德米特里居然是一位审判官。
如果审判官大张旗鼓地宣告自身存在,当地的行星总督和各色贵族高官们会全年不休地轮番宴请,生怕招待不周惹来祸患,审判官天天都得忙于应酬,他们的任务也不必执行了,而敌人听闻审判庭在此,也会藏匿行踪,再难搜查。
不过“无辜”在第四十一个千年属于生僻词,审判庭抄家的时候连狗都不会放过,发财树都要浇开水,再无辜能有它们无辜?
尤理听着远处传来的惨叫,不少声音明显属于老弱妇孺,心中生出恻隐之心。
坐在办公室里用键盘敲两句“雷尼斯恶贯满盈,残暴嗜杀,手上血债累累”,和现实中真正见证一场屠杀,终究是两回事。
在道德和意愿上,尤理非常想阻止雷尼斯的暴行。
可他做不到。
太弱小了,没有力量。
贫道现在自身难保,实在是爱莫能助,要怪就怪这个世道吧,谁让你们投胎在狗都不来的战锤世界呢,我也是奸人所害才穿越过来的,下辈子找个和平的二次元手游世界吧,或者友商的费伦大陆也行。
他又看了一眼渡鸦的内置时间,授时精度为什么是1呢?
说明此时此刻,有一条配备了星语者的战舰正停留在恒星系里,甚至就在这颗行星的近地轨道上,并且这条船隶属于雷尼斯。
审判庭的黑船虽然做了隐身处理,终究是有概率被发现的,容易打草惊蛇。
但雷尼斯素来谨慎,如果要突袭敌对的审判官,他应当会选择征用海军或者民用船只前来,自己的座舰则会在其他星系佯动,吸引注意力才对。
授时系统依赖能够收发超光速通讯的星语者进行校准,虽说对审判官而言,补充新的星语者并不算难,但星语者经手了他诸多秘密,绝对不容有失,如果雷尼斯一行是搭便船来的,他绝不会将其留在天上,而是会安置在地面的前敌指挥所里派重兵保护。
那样的话,时间戳的最前,应该是表示最高精度的“0”。
尤理笑了,他找到了破局的关键。
虽说雷尼斯是他创造的,可他不确定雷尼斯的“真实程度”,毕竟实际做到游戏里的内容只是一小部分,大多数草案、构想最终并不会实际落地,而是化作庞大的冰山隐匿在水面以下,支撑起小小的一角,那诸多细节和隐秘,玩家永远不会知晓。
如果尤理现在临时设定“雷尼斯是穿越者尤理的舔狗”,肯定是不会生效的,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可那些支撑起人设的部分,没有被做进游戏的部分,依然在幕后运作。
为什么雷尼斯是一个疯狂的清洁派?
因为按照尤理最初的设定,此人身上留有混沌污点,一旦这个秘密被发现,等待他的是政治、社会和生物学三重死亡,他的所做所为,那些偏执和疯狂的举动,都是为了掩盖其污点。
围绕着这个伏笔,尤理曾经设计了三条史诗般波澜壮阔的支线任务链。
结果被程序组和美工组一句“做不了,没工期”给毙了。
不过雷尼斯身上肯定有污点,那条轨道上的黑船就是证据。
雷尼斯在彻底清洗身上隐藏的混沌腐蚀之前,不会远离他的座舰,因为他要随时做好东窗事发然后坐船逃命的准备。
以此秘密为威胁,雷尼斯当场就会崩溃。
问题是怎么利用这个秘密,若是尤理直接给大审判官发个语音信号,等待尤理的绝非雷尼斯的言听计从,而是大审判官气急败坏的灭绝令,恐怕丧失理智的雷尼斯会直接把整颗星球,连同有可能知晓其秘密的嫌疑者都烧成飞灰。
再说他也没法发信号,雷尼斯会立马发现信号来自他麾下的三眼渡鸦,而渡鸦正被一块神秘的石碑用古老过时的蓝牙信号所控制,到时候等待尤理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在尤理冥思苦想时,一个清晰、平静、绝不该在此刻出现的声音,直接在他意识深处响起:“这位朋友,你似乎很苦恼。”
这声音他很熟悉。
是已死的审判官德米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