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空气中尚存着一抹凉气。
立在院落中。
刚刚洗漱完、望着车家田地方向,沉思了好一会儿,眼中忽的闪过一丝冷意的赵峻,四处张望了一番,见得自家大人没在院中。
便偷摸朝裤腰带里,塞了一把短刀,然后以衣物盖上。
而后。
赵峻举着一枚铜鉴,确保从外处瞧不出来他腰间的短刀,这才冷笑一声,收敛神情。
他抬起头来。
望向眼前,囊囊鼓鼓,足足装了整整两麻袋的五铢钱,还有单独捆起来的几只野鸡、兔子。
赵峻忍不住苦笑一声。
“真他娘的。”
“这么大两麻袋,加起来快三石(90公斤)了吧?!”
“大人早早便不在,难不成,要教我独自运到城中?这要教我怎么运到城中啊?”
“就算运到城中了,他娘的,这么多五铢钱总不能直接运到许府吧?这多半还得换作金饼...真是好生麻烦...”
正当赵峻满脸苦涩。
一道爽朗的大笑声,正从院外响起。
“阿峻,收拾完了没有?”
“今日不用去那田间耕种了,咱们先一同去城中,将这二十贯钱,换成金饼,再去寻那许管家!”
“我已经找好了中间人,借好了牛车,争取今日便将这事儿给作罢了!”
听到早早便消失不见的自家大人的声音。
赵峻下意识地便扭头去看。
只见得。
院外。
那早早起来,便不知踪迹的赵义,似乎是听到了赵峻的低诉,他满脸笑意,终于踏着门槛,哐当回来,大笑走入。
而那大开的院门外,正立着一辆牛车,而那牵引板车的黄牛,还在兀自低头,吃食着赵家院外,角落处的野草!
赵峻并没有猎户赵义想象的那般喜悦,他只是摸着腰间的腰带,微微皱眉。
“直接便要进平舆城?”
“不去车家田地了?”
“我今日还没见到阿到呢,不知为何,平时这个点儿,他都会过来,喊我同去的。”
看着自家独子这般神情,赵义只当是他想着陈到迟迟不来,不能跟他们一同进城,略有些心情低落罢了。
赵义拍着赵峻,朗声笑道。
“阿到可能只是一时贪睡,来晚了呗。”
“咱们今日进城,是去办正事儿的,阿到跟着咱去,多半也玩不了什么。不过,阿到喜欢吃甜的,等咱们回来的时候,可以多在城中买些甜食,与他带回来。”
“若是怕阿到来咱们这儿,找不到咱们,你在石桌上,与他留张字条便是。”
说着,看着自家独子,还在兀自按着腰间。
赵义却是失笑一声,一手拎起地上的一只麻袋,另一手则是揽着自家独子,朝着院外的牛车走去。
“阿峻,马上就要入县衙作吏卒了,别发呆了!”
“走了!走了!”
而被大笑着的自家大人揽着。
扶着腰间的赵峻,只是轻叹一声,旋即,也是迅速收敛面上神情,挣脱了自家大人,直接用烧焦的木条,在石桌上留下了一句话,给可能会来的陈到留言后。
便提着剩下的麻袋,朝着院外走去。
两人翻身上牛车。
大的持鞭,纵牛前行。
小的在后,护着麻袋,沉思发呆。
马车颠簸,一大一小,便如此摇摇晃晃,朝着平舆城的方向行去。
......
平舆县,县衙。
一道身着绛红色官袍,腰佩象征着千石铜印黑绶的年轻文士,正矗立在后屋的门外,望着门内,娇嗔不已的新妻,苦笑不已。
“夫人,实在不是纪今日非要弃你不顾,要在你难受时外出。”
“属实是那袁家的袁绍袁本初,由于母丧,辞去了濮阳令的职务,要回汝阳守丧,今日便要经过咱们平舆县,去许家拜访,还特意与我手书一封,请我见面。”
“你说,我这旧友,如何能不去见一见他?”
而坐在那后屋中的,身为二千石汝南郡郡守之女的年轻女子,只是娇哼一声,扭头不去看他。
见得自己这刚娶进门的新妻,这般模样。
年轻文士只是苦笑一声。
而后,他又是低声好言抚慰了几句。
“近来天气炎热。”
“你吃不下东西,不是很正常吗?”
“何必取闹,非要找大夫呢?难不成,大夫来了,便能教你吃得多了?”
听到自家夫君这般头铁的话语。
屋中女子,顿时怒目瞪了这年轻文士一眼,张手便要去打他。
年轻文士马上服软。
“好好好!”
“你想请大夫,我便唤人去与你请个便是!”
“只是...我要去袁家,可能顾不得亲自带着大夫,在身边看护你。”
此言一出,见得女子的神情稍稍缓和了几分。
年轻文士,面上显露喜意,他又是轻声嘱托了几句,帮着床榻上的女子,整理了一下发髻,低吻一下。
这才收敛神情,卷起衣摆,在女子的注视下,转身朝着院外走去。
刚出院外。
这年轻文士,站在官署的办公场合中,朝着四周大多数都在摸鱼的官吏,扫视了一圈,便随意喊住了,桌子上摊着大把文书,正埋头整理的吕范。
“子衡!”
“逢县君。”
正低头整理文书的吕范,微微一愣,立马放下手中文书,他大步走在了那年轻文士逢纪的身侧。
逢纪朝着外处走去,吕范疑惑跟上。
“我有一辞官归乡的旧友,今日午时要来平舆县。”
“你去使人准备好几辆马车,再唤上县中有品秩的官员、豪族,跟着我去城门外迎接。”
吕范应诺。
正当他以为,面前这出身于南阳大族的逢纪逢县君,已经吩咐完,准备外出安排的时候。
那逢纪已然走在了官署门口,扭头看向了吕范。
“等都安排好后,你便不用跟着迎接了。”
“我妻近来身体不适,吃不消东西,你去城中,寻几个大夫,去瞧上一瞧,看看怎么才能教她多吃点儿。”
“诊金你不必操心,我妻自然会给。”
吕范沉声应答。
眼瞅着这次自家逢纪逢县君终于交代完,再次抬腿,要朝着外处走去了,吕范迟疑了一下,却是难得开口。
“县君。”
“怎么?”那年岁不过二十五六,却已然当上了千石县令的逢纪,疑惑扭头。
“我听说那贼捕掾的车介车佐吏,最近在赵家村,使人去...”吕范刚刚开口。
逢纪微微皱眉,打断了吕范的言语。
“此事我听说了一二,之后再说。”
说罢。
逢纪便朝着吕范摆了摆手,率先朝着外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