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中午,羊城第一楼二楼好彩房,灯火辉煌,欢声笑语。广州话与英语交集,七、八个人围坐在大圆枱旁,主人位坐着陈顶充,其他都是外国人。
外国银行驻广州代表轮换,还有几个外国商人刚到广州,陈顶充决定在第一楼宴请他们。外国人西餐吃得多,试试中餐,有新鲜感。
八个客人面前,各摆着一餐精致的餐具,除了筷子是木质,其他的,包括小碗、调羹、骨碟、用于搁放筷子的拱桥,都是白玉薄陶瓷,贴金边,描着几片竹叶,显得精致又雅典。
每个客人面前右侧,还摆着一套西餐用的刀、叉、匙子,不是陶瓷,是不锈钢,用白色小方巾垫着。以便外国客人不习惯使用筷子,改用刀、叉、匙子。
服务生端着大托盘进来,里面有八个椭圆小陶瓷碟,各装一条温热小毛巾。
服务生逐一走到每个客人旁边,将椭圆小碟放在客人的右手边,等客人用温热小毛巾擦手后,就将小毛巾同小碟子收回。
好彩房里的右角落,有张半人高的小方枱,放着八套与陶瓷餐具同款的盖碗,
茶博士泡好八盖碗大红袍,逐一放在每个客人面前。
佐餐小菜是每人两小碟:卤水牛肉片和爽口贡菜。
主菜:首先是麻皮乳猪,伴着白绵糖同甜酱;接着是白切鸡,伴着姜蓉、葱花。第三个菜是清蒸东星斑,大概有两斤左右,用大椭圆瓷碟装着,上面盖住一个椭圆碟子。
揭开当做盖子的碟子,姜丝、葱段覆盖在鱼身上。淋上花生油同生抽,热气腾腾。
服务生先让主人陈顶充检测:东星斑的眼珠突出来,鱼旗竖起,证明东星斑新鲜,活蹦乱跳的时候杀的,即时上锅清蒸。
陈顶充看下,点下头,以示过关。
服务生开始为客人们分东星斑。
服务生将八只小碟,一字型排放,两列,排在大椭圆蒸鱼碟前面。大椭圆蒸鱼碟右边,有只小碟子,放着两只不锈钢大勺子。
服务生拿起一只不锈钢勺子,先将鱼上边的姜丝、葱段扒下来,用勺子的边,对着鱼中间一拉,鱼青、鱼腩分开,再用勺子一兜一反,鱼肉已经落在两边,勺子再一兜,就将中间鱼骨兜起来,放在鱼头旁边。
服务生将勺子当刀用,手起勺落,转眼间,已经将鱼青、鱼腩各分成八小块。
服务生又将小碟子另一只勺子拿来,右手几只手指,将两只勺子钳着,两只勺子里面相互合着。
服务生将两只勺子当筷子用,将鱼青、鱼腩分别夹起,分别放进八只小碟,夹些姜丝、葱段,各伴着鱼肉旁边。服务生又放下一只勺子,用一只勺子兜些花生油同生抽,淋在八小碟的鱼肉上。
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服务生动作利索、敏捷,而且干净,没有一点鱼汁、酱汁溅落在枱上。
“啪!啪!啪…啪!啪!啪…”一阵掌声响起,七个外国人不约而同鼓掌叫好。
“Good!(好)”
“very good!(很好)”
这简直就是艺术表演。
分鱼的服务生先是一怔,以为自己做错事,定眼一看,外国人个个都鼓掌,又向自己竖起大拇指,知道外国人赞赏,这才放心,微笑着鞠个躬道谢,退到一边。
另一个服务生上前,将八个装着鱼肉的小碟,分别送到八个客人面前。
大概是这几个外国人,各自对亲友讲述这段经历,从此之后,有外国人来广州,都指定必到羊城第一楼,都指定必有“两把大勺子分菜”环节。
后来,连广州人、中国人都中意(喜欢)看这样分菜。
外地人来广州,必上羊城第一楼,除了坐高凳,叹高档碗茶,吃高档茶点、靓餸(美味菜式),就是必看“两把大勺子分菜”。
羊城第一楼也有规定,“两把大勺子分菜”,客人需要两人以上,单个客人无需分菜。
“两把大勺子分菜”,之后陆续也有其他茶楼搞,但是,茶客仍然觉得羊城第一楼才是正宗。
羊城第一楼的名气,又上一层楼。不过,有个人不高兴,认真地说,他好愤怒,总觉得火烧心一样。
这个人,就是陈顶充,带外国人见识中国茶楼文化的人。
他愤愤地想:人是我带去的,第一楼的地头(地点),以前还是我指点何老头的迷津,这次的东星斑又是我点的,现在出名的是第一楼,赚钱的是何家。
他——什么都不是,几乎没人记得。
他,陈顶充登陆中国、广东同广州以来,何时不是名流?
然而,他又不能不去羊城第一楼,他的外国生意伙伴、外国政客来到广州,都指定去羊城第一楼,他必须带着笑容陪客;二楼好彩房,是广州商会指定的包厢,商会高层聚会,他是高层,不到场不成会。
出入第一楼,他又觉察到一件怪事:他经过楼下大厅,里面的西关商家茶客,本来相互谈得正欢,见他经过,即刻收口。
必有蹊跷,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