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期无梦之重逢 第108章 荒塔星芒

作者:莲梅玄明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1-04 07:5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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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式货车如同离弦之箭,在逐渐苏醒的城市脉络中疾驰。车窗外的世界,由清冷寂静的大学城边缘,迅速过渡到早高峰来临前略显匆忙的市街。早点摊升腾着白色的蒸汽,送报的摩托突突作响,环卫工挥动着扫帚——又是一日寻常晨光,与车内凝滞如冰的氛围判若两个世界。

伍思涯靠在颠簸的车厢内壁上,手指无意识地紧紧攥着怀里那本《唐诗三百首》。书的硬质封面硌着他的胸口,仿佛林默未冷的意志,透过纸张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与沉重的嘱托。父亲那片焦黑的残纸夹在其中,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无声诉说着被烈焰试图焚尽的真相。

郑明远教授坐在他身旁,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眼镜后的双眼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他怀里紧抱着那台经历了惊魂一刻的笔记本电脑,以及那枚小小的、却重若千钧的U盘。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随着车辆的转向而微微晃动,神情却是一种近乎殉道者的沉凝与决绝。

“磐石”坐在副驾驶位,背影如岩石般冷硬。他偶尔通过对讲机低声接收或发出简短的指令,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刚才图书馆内那场生死狙杀只是日常琐事。司机是个沉默的年轻人,技术极好,车辆在车流中穿梭,既尽可能求快,又保持着一种不引人注目的节奏。

“大学……回不去了吧?”伍思涯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在问郑教授,又像是自语。那片他曾经向往、父亲倾注心血、代表着知识与理性的净土,方才竟成了修罗场。黑衫的“清洁工”冷酷的枪口,彻底击碎了他对那座象牙塔最后的温情幻想。

郑教授缓缓转过头,脸上掠过一丝深刻的痛楚与惋惜,最终化为苦涩的坚毅:“书房斋院,挡不住真正的风雨。学问若不能护佑生民,匡扶正义,便与故纸堆无异。思涯,你父亲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如今,我们不过是沿着他未走完的路,继续前行罢了。”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只是牵连了那么多学生……但愿他们无恙。”

“目标地已清空,暂无异常。”“磐石”冷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忧思,“但我们时间不多。‘青龍’的权限一旦全面启动,全城的监控网络都会成为他们的眼睛。我们必须在他们形成合围前,完成‘星火’播散。”

货车驶离主干道,拐入城北的老工业区。这里的时光仿佛流逝得格外缓慢,废弃的厂房、斑驳的墙壁、空无一人的旧仓库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尘埃的味道。伍思涯对这片区域异常熟悉,他曾无数次推着板车在这里翻捡,每一处断垣残壁都曾留下他的足迹和汗水。他指引着车辆在迷宫般的小路里穿行,最终,一座锈红色的、顶端竖着已然歪斜风向标的铁塔,出现在一片荒草丛生的开阔地尽头。

城北废弃气象观测站。曾经观测风云变幻之地,如今只剩荒凉与遗忘。

车辆在距离铁塔百余米的一处破败围墙后停下。“磐石”率先下车,目光如鹰隼般迅速扫视四周。晨风吹过齐腰深的枯草,发出沙沙的声响,更添几分寂寥与不安。远处传来几声野狗的吠叫,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安全。”他打了个手势。

伍思涯和郑教授迅速下车。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让伍思涯因紧张而发热的头脑稍微清醒。他抬头望向那座高达数十米的铁塔,塔身锈迹斑斑,冰冷的金属阶梯蜿蜒向上,直指灰白色的、云层渐厚的天空。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就是那里。”伍思涯指着铁塔顶端那个小小的观测平台。

“磐石”从车内取出一个看起来颇为沉重的军绿色背包,里面是那台笔记本电脑、备用电池以及那个至关重要的“星火”设备。他看向郑教授和伍思涯:“郑教授,数据最终确认和启动指令,需要您来操作。伍思涯,你熟悉环境,负责引路和警戒。我负责全程护卫。动作要快,我们最多只有十五分钟。”

没有犹豫,三人立刻朝着铁塔基座快速移动。枯草刮过裤腿,发出窸窣的声响。伍思涯一马当先,找到那处他记忆中被拾荒同伴们磨得光滑的入口——一段缺失的护栏。他率先攀上冰冷的铁架。

铁塔的阶梯早已锈蚀,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随时都会碎裂坍塌。寒风在高空变得更加凌厉,如同冰冷的刀子,刮过脸颊,试图将人推落。伍思涯咬紧牙关,努力抑制住因高度和寒冷而产生的眩晕感,一步一步向上攀登。他的手指紧紧抓住冰冷刺骨的扶手,那本《唐诗三百首》在他怀里随着动作不断撞击着他的胸膛。

below,郑教授毕竟年岁已高,攀登得颇为吃力,呼吸沉重,但眼神依旧坚定,紧紧跟着。“磐石”则如履平地,动作敏捷而稳健,始终保持着一个可以随时应对上下方攻击的位置,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下方越来越开阔的视野。

攀登的过程漫长而煎熬。每上升一米,风险便增加一分。伍思涯的心跳如擂鼓,他不仅仅是在与时间赛跑,更是在与一种无形的、庞大的、几乎令人绝望的压迫力抗衡。他想起了老赵,那个在泥泞中教会他生存的老兵,若是他在,大概会骂骂咧咧,然后毫不犹豫地扛起最重的部分。他想起了父亲,在那无数个孤灯清影的夜晚,是否也感受过同样的沉重与孤独?还有林默,她毅然走向黑暗时,可曾惧怕过这刺骨的寒风?

终于,三人先后攀上了那个不足五平米的圆形观测平台。平台上散落着一些早已报废的传感器残骸和鸟粪。视野骤然开阔,大半个城北区的景象尽收眼底——低矮的旧楼、蜿蜒的河流、更远处新兴城区模糊的天际线,皆笼罩在一片冬日的灰蒙之下,看似平静,却仿佛暗藏无数噬人的漩涡。

“快!”郑教授顾不上喘息,立刻接过“磐石”递来的笔记本电脑和“星火”设备。那设备约莫路由器大小,带有天线接口和数个指示灯。郑教授熟练地将设备与电脑连接,接上备用电池,开机。

电脑屏幕亮起,光芒映照着他严肃而迫切的面庞。他快速操作着,调出U盘内的核心数据文件,并将“星火”设备的驱动和加密中继程序逐一启动。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时而停顿,确认着关键信息的完整性——那些触目惊心的数据、往来文书、资金流向,以及父亲手稿中关于“基石”项目初期隐患的论证、林默用生命换来的“蜂巢”权限结构与“基石”的关联图……

伍思涯和“磐石”一左一右护卫在他身旁。伍思涯紧靠着冰冷的护栏,目光死死盯住塔下那几个可能来人方向的路径。寒风卷起他破旧的衣角,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里别着老赵那个军用水壶,里面的清水早已冰冷,却似乎能传递来一丝遥远而坚定的力量。

“数据校验完成!”“星火’设备已就绪!”郑教授的声音因激动和寒冷而微微发颤,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伍思涯和“磐石”,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又像是在汲取勇气。

“磐石”重重一点头:“启动!”

郑教授的手指,毅然敲下了回车键!

屏幕上,一个极简的进度条开始缓慢填充。与此同时,“星火”设备上的数个指示灯开始由绿转红,有规律地急促闪烁起来,发出极其轻微的、高频的“嘀嘀”声,仿佛一颗被唤醒的心脏在强有力地搏动。

成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攫住了伍思涯,是激动,是悲怆,是巨石即将落地的虚脱,更是对未知结果的深切恐惧与期盼。他仿佛能看到,无形的数据洪流正以这座荒塔为心脏,向着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奔涌而去,去寻找那些早已埋下的、沉默的种子。

然而,就在此时——

“磐石”的瞳孔猛然收缩,厉声喝道:“低头!有狙击手!”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一声尖锐的呼啸划破空气!“铛!”一声脆响,观测平台边缘的一根锈蚀铁杆迸射出一簇耀眼的火花!子弹几乎是擦着郑教授的头皮飞过!

下方荒草丛中,数个黑影如同鬼魅般骤然暴起,疾速向着铁塔基座冲来!他们来得悄无声息,显然早已埋伏多时!

“他们还是找到了!”“磐石”反应快如闪电,一把将郑教授和伍思涯按倒在平台地面。他手中的 pistol已然探出护栏边缘,凭借感觉向下连续点射!

“噗!噗!噗!”

加装了消音器的枪声沉闷而致命,暂时压制了下方冲来的脚步。

“进度!还需要多久!”“磐石”头也不回地吼道,声音依旧冷静,却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急迫。

郑教授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死死护住电脑和设备,看着屏幕上才走到百分之三十的进度条,嘶声道:“至少还要七分钟!”

七分钟!在这样的火力压制下,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更多的子弹呼啸而来,叮叮当当地击打在铁塔的钢结构上,迸溅出死亡的火焰。狙击手的子弹不时精准地打在平台边缘,压得他们根本无法抬头。塔下传来的攀爬声和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敌人正在迅速逼近!

“磐石”利用护栏的缝隙不断还击,精准的点射延缓着敌人的攀爬速度。但对方人数占优,火力凶猛,显然都是精锐。

伍思涯蜷缩在平台中央,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着他。他看向郑教授,老教授面色苍白,却依旧用身体护着那台正在工作的电脑,眼神死死盯着进度条,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催促。

百分之四十五。

时间缓慢得令人窒息。每一秒都伴随着子弹的呼啸和金属的撞击声。

“磐石”闷哼一声,左肩骤然爆出一团血花!但他只是身体晃了一下,射击的频率丝毫未减,甚至更加凶狠!

“你受伤了!”伍思涯失声喊道。

“别管我!看好进度!”“磐石”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却依旧冷硬如铁。

伍思涯的目光扫过平台,绝望地寻找着任何可能用来抵抗的东西,然而只有冰冷的金属和废铁。他的手无意间再次触碰到怀里的《唐诗三百首》,触碰到书脊坚硬的棱角。

林默……她会怎么做?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伍思涯猛地想起了林默在诗集中用密写留下的那些信息,除了最关键的情报,还有一条看似无关紧要的备注——关于这座废弃气象站早年为了防雷,在铁塔内部预埋了强化钢筋和接地线,形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法拉第笼结构,虽然老旧,但在一定程度上能屏蔽和干扰特定频段的信号!

“屏蔽……信号!”伍思涯脑中灵光一闪,对着郑教授大喊,“郑教授!‘星火’设备的信号会不会被干扰?!”

郑教授一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有可能!如果他们携带了强干扰设备靠近……‘星火’就可能失效!”

进度条,刚刚走过百分之六十。

而此时,第一个黑色的头盔已经出现在了平台边缘的下方!一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抓住了平台的栏杆!

“磐石”调转枪口,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噗!”

那只手猛地缩了回去,伴随一声压抑的惨呼。但更多的身影正在下方涌现。

“来不及了!”“磐石”看了一眼进度,猛地一咬牙,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迅速从战术背心上取下两个椭圆形的物体——烟雾弹!

“捂住口鼻!”他低吼一声,拉掉拉环,将烟雾弹奋力向下扔去!

浓密的白色烟雾瞬间在铁塔中部弥漫开来,迅速向上蔓延,暂时遮蔽了下方的视线,也阻碍了狙击手的瞄准。呛人的味道弥漫开来。

“还有两分钟!”郑教授在一片烟雾中咳嗽着喊道,泪水被刺激得直流。

“磐石”借着烟雾的掩护,猛地站起身,对着下方盲目而迅猛地倾泻完手枪弹夹里剩余的子弹,暂时逼退了最近的敌人。他扔掉打空的手枪,快速换上一个新弹夹。

烟雾稍散,下方敌人的攻势稍挫,但依旧在步步紧逼。

“磐石”突然看向伍思涯,将那把换好弹夹的手枪猛地塞到他手里,动作快得不容拒绝。他的眼神如同最坚硬的燧石,撞击着伍思涯的灵魂。

“听着!”他的声音急促而极其清晰,“我带郑教授从东侧应急梯下去吸引火力!你留在这里,死也要守住!直到进度百分之百!然后,自己想办法脱身!明白吗?!”

伍思涯握着那把冰冷而沉重的手枪,大脑一片空白。他从未开过枪!

“不行!太危险了!”郑教授急道。

“这是命令!也是唯一能保住‘星火’的办法!”“磐石”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一把拉起郑教授,将电脑和设备往伍思涯怀里一塞,“拿好!记住!星火必须燎原!”

说完,他根本不給两人反应的时间,猛地向平台东侧移动,同时对着下方再次开枪!巨大的声响果然立刻吸引了下方所有的火力和注意力!

“在那边!”

“追!”

呼喊声和枪声迅速向着东侧远去。

平台上,瞬间只剩下伍思涯一人。浓烟尚未完全散去,寒风呼啸而过。他孤零零地站在高高的铁塔之上,怀抱着仍在工作的电脑和设备,手里紧紧攥着那把沉甸甸的手枪,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

进度条,百分之八十五。

东侧传来了更加密集的枪声和爆炸声(或许是“磐石”使用了其他装备),显然战况极其激烈。伍思涯的心揪紧了,他知道,“磐石”和郑教授正在用生命为他争取这最后的几十秒。

他不能辜负!

恐惧依旧存在,手脚依然冰冷,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从心底最深处,从那本诗集、那个水壶、那片残纸所承载的所有牺牲与嘱托中,汹涌而出。他猛地趴倒在平台地面,将电脑和设备紧紧护在身下,手枪指向上平台的唯一入口,眼睛死死盯着屏幕。

百分之九十……九十三……九十七……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东侧的枪声似乎稀疏了一些,却更令人不安。

百分之九十九……

终于!

进度条走到了尽头!屏幕弹出一个绿色的提示框——“数据播散完成!星火已启!”

几乎在同一时间,“星火”设备上所有闪烁的指示灯骤然变成了稳定的绿色,然后彻底熄灭。那微弱的“嘀嘀”声也停止了。它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变成了一块沉默的铁疙瘩。

成功了……

伍思涯虚脱般地瘫软了一下,巨大的喜悦和悲痛同时冲击着他,让他几乎晕厥。

但他知道,危险远未结束。他必须立刻离开!

他迅速将电脑和设备塞回背包背好,紧握手枪,小心翼翼地探身向东侧望去——只见下方烟雾缭绕,已不见“磐石”和郑教授的身影,只有几个黑影正在向下追击。西侧和北侧暂时安静。

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攀上护栏,抓住那冰冷锈蚀的扶梯,开始以最快的速度向下滑降。他的动作远不如“磐石”敏捷,甚至有些笨拙,但求生的本能和对承诺的坚守驱动着他。

就在他下降到一半高度时,下方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上面还有一个!在那边!”

被发现了!

子弹立刻呼啸而来,打在他身边的铁架上,火花四溅!

伍思涯心头一紧,手脚并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下滑。距离地面还有十米左右时,他心一横,直接纵身跳了下去!

“砰!”重重摔在枯草丛中,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脚踝传来一阵剧痛。但他顾不上这些,连滚带爬地起身,拖着可能扭伤的脚,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发疯般向着与货车约定撤离点相反的方向、那片更密集的废弃厂房区冲去!

身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子弹不时打在身边的断墙上,尘土飞扬。

他不能把敌人引向接应的同志!

他在迷宫般的废墟中亡命奔逃,肺部如同火烧,脚踝疼痛钻心。怀里的诗集和背包不断撞击着他。他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只是凭借着一股本能向前冲。

突然,他拐过一个墙角,前方出现了一个半塌的旧车间。他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躲在一台巨大的、锈蚀的冲床后面,蜷缩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跳得几乎要炸开。

外面的脚步声和搜索声逐渐逼近,又似乎因为失去了目标而慢慢远去。

暂时安全了……

伍思涯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汗水浸透了内衣,又瞬间变得冰凉。他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直到确认追兵似乎已经离开这片区域。

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本《唐诗三百首》,紧紧抱在胸前,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诗集冰冷,却又仿佛残留着林默指尖的温度,和父亲笔墨的余晖。

他抬起头,透过车间顶棚的破洞,望向灰白色的天空。

星火……已经播出去了吗?

它们此刻,是否正如同无形的蒲公英种子,飘散在这座城市的钢筋水泥森林里,寻找着那片能够孕育真相与希望的土壤?

荒塔之上,他以凡人之躯,近乎奇迹地守护了那一点微芒。

而塔下,人间依旧。风未止,云渐浓。

燎原之势,或许始于微末,但微末之光,已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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