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之错过 第21章 馄饨店老板娘

作者:莲梅玄明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1-04 07:55:12
最新网址:www.biqumu.com

寒风卷着馄饨摊浓郁的骨汤香气,却吹不散陈默心头的冰冷和沉甸甸的屈辱。张翠芬那句“冻死你饿死你也活该”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在心上,留下一个不断渗着寒气的窟窿。他推着沉重的三轮车,车轮碾过冰冷坚硬的路面,发出单调而滞涩的“咯噔”声,每一声都像是在碾压他摇摇欲坠的尊严。

身体冻得麻木,单薄的旧外套像一层冰壳裹着他,刺骨的寒意无孔不入,顺着脊椎往上爬,直抵骨髓。后背被赵四撞伤的地方,还有昨夜胃痛发作的余悸,在寒气的刺激下隐隐作痛。但他此刻感受最深的,是张翠芬那毫不掩饰的愤怒和失望带来的巨大失落感。那点微薄的邻里情谊,那碗滚烫的馄饨汤带来的短暂暖意,终究被他车斗里那个沉重的秘密彻底冻结了。

口袋里的旧皮钱包轻飘飘的,仅剩的五十多块钱,像冰冷的秤砣坠着他的心。生存的压力从未如此清晰地具象化——他要养活两个人,在即将到来的寒冬。车斗里那件十五块钱的旧棉袄,是他唯一能给予的、笨拙的庇护,却成了压垮张翠芬信任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低着头,目光死死钉在车轮前几尺结着薄霜的地面上。不敢抬头看路人的目光,更不敢回头去看馄饨摊的方向。只想找个僻静无人的角落,舔舐伤口,继续这望不到头的、冰冷而狼狈的挣扎。

车轮碾过一片冻得硬邦邦的积水,车身猛地颠簸了一下!

“唔…”一声极其压抑、短促的闷哼,如同受伤小兽的哀鸣,清晰地从车斗深处传了出来!随即是几声剧烈的、撕心裂肺般的呛咳!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他猛地停住脚步,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阿满!她是不是冻着了?还是昨晚的风寒未愈?刚才的颠簸是不是伤到她了?

他再也顾不得张翠芬的愤怒和路人的目光,猛地转身扑到车尾!手指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僵硬得不听使唤,哆哆嗦嗦地撕扯着勒紧篷布的粗麻绳!绳结被冻得更加坚硬,他粗暴地抠着、拽着,指甲翻裂开也浑然不觉!后背的伤处被剧烈的动作牵扯,传来钻心的剧痛,但他顾不上!

“别怕!别怕!我来了!”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低吼,像是在安抚车斗里的阿满,又像是在给自己濒临崩溃的神经打气。

终于,“嘣”的一声,一根麻绳被他生生扯断!他抓住篷布一角,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上一掀!

一股混合着陈旧货物气息和一丝淡淡血腥味的冷空气扑面而来!昏沉的光线下,车斗深处的情景让陈默瞬间如坠冰窟!

阿满蜷缩在角落里,裹着那件宽大的旧棉衣——但此刻,那件棉衣像是被巨大的痛苦扭曲了,被她紧紧攥在手里,揉成了一团!她整个人佝偻得像一只煮熟的虾米,身体剧烈地痉挛着!蜡黄的脸涨得通红,额角的青筋都爆了出来!眼睛死死地闭着,浓密的睫毛痛苦地颤抖!她一只手死死地按着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则痛苦地抓挠着身下冰冷的旧报纸,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艰难的、断断续续的呛咳和呕吐般的干呕声!

“咳…嗬…呕…”每一次剧烈的呛咳都伴随着一阵更加痛苦的干呕,小小的身体因为剧烈的痉挛而扭曲变形!显然是刚才那一下剧烈的颠簸,或者持续的高烧和寒冷,引发了剧烈的胃部痉挛和呛咳!

“阿满!”陈默失声惊呼,巨大的恐慌让他大脑一片空白!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手脚并用地爬进了冰冷的车斗!膝盖重重地磕在坚硬的铁皮上,剧痛让他闷哼一声,但他顾不上!他扑到阿满身边,伸出颤抖的双手,试图扶住她剧烈颤抖、痛苦蜷缩的身体!

“别怕!别怕!忍忍!忍忍就好了!”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声音带着哭腔。他笨拙地想帮她拍背顺气,手却抖得不成样子,拍打的动作更像是慌乱地捶打。看着阿满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看着她濒临窒息般的呛咳和干呕,一股巨大的无助感和灭顶般的恐惧瞬间将他淹没!他不懂医术,没有药,在这冰冷的车斗里,他拿什么救她?!

“水…水…”阿满在剧烈的呛咳间隙,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眼睛痛苦地睁开一条缝隙,眼神里充满了濒死的绝望和一种对最基本生存需求的疯狂渴望!

水!陈默猛地惊醒!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翻出车斗!冰冷的地面冻得他双脚发麻!他冲到车头,手忙脚乱地翻找着!没有!他平时带水的破水壶今天没带!

巨大的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困兽般扫视着冰冷的街道!馄饨摊!只有馄饨摊有热水!可是…张翠芬…

想到张翠芬刚才愤怒的斥责和冰冷的眼神,陈默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深沉的恐惧让他几乎迈不开腿!但车斗里阿满那撕心裂肺的呛咳和濒死般的呜咽,像无数把烧红的锥子,狠狠扎在他的神经上!

没有时间犹豫了!

陈默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爆发出与年龄和病痛不相称的速度和力量!他不再看车斗,不再看路人,甚至不再感受身体的寒冷和疼痛!他迈开僵硬麻木的双腿,朝着馄饨摊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膝盖的剧痛如同无数钢针穿刺,后背的伤痛牵扯着每一次呼吸,但他不管不顾,眼中只剩下那个冒着热气的小摊!

“翠芬!水!热水!求求你!热水!”陈默几乎是扑倒在馄饨摊油腻的小桌前,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桌沿,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他佝偻着背,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冻得乌紫,额头青筋暴起,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慌和一种不顾一切的哀求!声音嘶哑凄厉,如同垂死的野兽在哀嚎!

正埋头擦桌子的张翠芬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厉鬼索命般的模样吓了一跳!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她抬起头,看到陈默这副失魂落魄、涕泪横流、声嘶力竭的样子,脸上的怒气瞬间被巨大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取代。

“陈…陈伯?你…你这是咋了?!”张翠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从未见过陈默如此失态,如此…绝望。

“水!热水!快!求求你!”陈默根本顾不上解释,只是死死地盯着张翠芬,伸出一只枯瘦、沾满泥污、冻得开裂的手,指向那口翻滚着骨汤的大锅,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哀求,“车斗…她…她要死了!热水!求求你!”

“她?”张翠芬的心猛地一沉!那个“祸害”?那个抢了陈默棉袄的“东西”?陈默这副样子,难道真是那“东西”快不行了?他这副不顾一切、如同天塌地陷的样子,难道…难道那“东西”对他真的如此重要?!

巨大的疑惑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震撼瞬间攫住了张翠芬。她看着陈默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和哀求,看着他冻得开裂、伸向热锅的手,看着他佝偻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的身体…

“大刘!快!舀碗热汤!滚烫的!”张翠芬不再犹豫,猛地朝灶台后吼道,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她不再追问,也不再斥责,陈默此刻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无论车斗里是什么,都是能要了他老命的存在!

大刘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拿起一个厚实的粗瓷碗,从滚沸的大锅里舀了满满一碗热气腾腾、飘着油花和葱花的骨汤,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

张翠芬一把接过那碗滚烫的汤,碗壁灼烫着她的手指,她也顾不上!她将碗塞到陈默那双颤抖冰凉的手中:“快!拿着!小心烫!”

滚烫的温度瞬间灼痛了陈默冻僵的手指,但他死死地攥住碗沿,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救命稻草!他连一声“谢谢”都顾不上说,端着那碗滚烫的、足以灼伤皮肉的热汤,转身就朝着三轮车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滚烫的汤汁溅出来,洒在他冰冷的手背和破旧的裤腿上,带来一阵刺痛的灼烧感,他却浑然不觉!

张翠芬站在馄饨摊前,看着陈默那佝偻踉跄、端着滚烫热汤在寒风中狂奔的背影,看着他几乎要摔倒又顽强稳住的身形,圆脸上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她下意识地抬脚,想跟上去看看,但最终还是停在了原地。她紧紧攥着油腻的围裙边,指甲深深陷进布料里。

陈默一路狂奔,滚烫的汤汁不断溅出,烫得他手背通红,但他死死地护着碗,不让它倾覆。终于冲到车尾,他几乎是扑倒在车斗边!手指被烫得钻心疼痛,但他顾不上!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稳住身体,小心翼翼地将那碗滚烫的热汤,从刚才掀开的篷布缝隙里,探手进去,轻轻地、稳稳地放在了车斗底部,离阿满痛苦蜷缩的身体不远的地方!

“水…热水…快…”他趴在车斗边缘,对着里面痛苦挣扎的阿满,声音嘶哑破碎地催促着,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喘息和无法掩饰的恐慌。

车斗里,阿满依旧在剧烈的呛咳和痉挛中挣扎。滚烫的热汤散发出的浓郁香气和蒸腾的热气,似乎穿透了冰冷的空气和巨大的痛苦,钻进了她的鼻腔。她痛苦紧闭的眼睛极其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空洞茫然的眼神在触及那碗近在咫尺、散发着生命热度的汤汁时,猛地剧烈波动了一下!

生的本能压倒了痛苦!她像濒死的沙漠旅人看到了绿洲,挣扎着,极其艰难地、颤抖着伸出手!那只布满伤痕、冰冷的手,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渴望和巨大的力量,猛地抓住了滚烫的碗沿!

“嘶…”滚烫的温度瞬间灼痛了她的指尖,让她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手猛地缩回了一下!碗里的汤汁剧烈晃动,差点倾覆!

“小心!”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但下一秒,阿满的手再次伸了过去!这一次,带着一种更加决绝的、不顾一切的疯狂!她不再犹豫,不再惧怕滚烫,双手死死地、如同铁钳般箍住了那滚烫的碗!巨大的力量让粗瓷碗都在她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然后,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将滚烫的碗口凑到自己干裂流血的嘴唇边!不顾那灼人的热气烫伤嘴唇和口腔,大口地、贪婪地、如同饮鸩止渴般吞咽着滚烫的汤汁!

“咕咚…咕咚…”吞咽声伴随着被烫到的痛苦吸气,在寂静的车斗里显得格外清晰而惨烈!滚烫的汤汁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滴落在冰冷的旧报纸和旧棉衣上,蒸腾起微弱的热气。

陈默趴在车斗边,看着阿满不顾一切地吞咽着滚烫的热汤,看着她被烫得扭曲却依旧疯狂吞咽的脸,巨大的心痛和一种灭顶般的无力感再次将他淹没。他只能无力地看着,听着她痛苦的吞咽和被烫伤的吸气。

一碗滚烫的汤,很快被阿满吞咽下去大半。剧烈的呛咳似乎被这滚烫的液体强行压制了下去,但她的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痉挛颤抖,脸色由涨红转为一种病态的蜡黄,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淌。显然,这碗滚烫的汤,虽然暂时压制了呛咳,却也带来了新的痛苦。

她终于松开了紧箍着碗的手,粗瓷碗“哐当”一声掉在车斗铁皮上,里面还剩下小半碗浑浊的汤底。她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在旧报纸堆里,裹着那件宽大的旧棉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里发出如同拉风箱般艰难的嘶鸣声,眼神涣散地望着篷布顶,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疲惫。

陈默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像是被狠狠揪住。他伸出手,想替她擦掉嘴角的汤汁,却又僵在半空中。他默默地拿起那个空碗,碗壁依旧滚烫。他挣扎着爬出车斗,脚步虚浮地走向路边的下水道口,将碗里残留的汤汁倒了进去。

然后,他端着那个空碗,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走回馄饨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张翠芬还站在摊子前,双手叉着腰,脸色复杂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看着他惨白的脸,看着他手背上被烫出的清晰红痕,看着他手里那个空了的、还带着余温的粗瓷碗。

陈默走到摊子前,将空碗轻轻放在油腻的桌子上。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磨得发亮的旧皮钱包,手指颤抖着,在里面摸索着,掏出几张油腻的毛票——那是他仅剩的、准备买晚饭的钱。

“汤…钱…”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他将钱放在空碗旁边。

张翠芬的目光扫过那几张毛票,又扫过陈默手背上那刺目的烫伤红痕,最后落在他那双布满血丝、写满了绝望、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哀求的眼睛上。她脸上的复杂情绪剧烈地翻腾着——愤怒、不解、鄙夷、担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撼。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叹息。她没再看那几张钱,也没再看陈默。她默默地转过身,拿起长勺,搅动着锅里翻滚的馄饨。动作有些僵硬。

陈默没有再说话。他默默地拿起那个空碗,转身,拖着疲惫不堪、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身体,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他那辆沉默的货车。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扑打在他单薄破旧的背影上。

张翠芬背对着他,搅动着锅里的馄饨。许久,她才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低地骂了一句,带着浓浓的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

“…作孽啊…”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
开启瀑布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