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大厦顶层，一号备用会议室。
空气里弥漫着死亡冰冷粘稠的气息，混合着残留的消毒水、除颤器焦糊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杏仁味。王猛扭曲的尸体已被蒙上白布抬走，留下地板上挣扎蹬踏的凌乱痕迹，像一幅未完成的、用生命涂抹的抽象画。昏黄的顶灯依旧孤悬，光线惨淡，将这片刚刚吞噬了一条生命的空间照得如同停尸房的角落。
陈志强站在会议室中央，阴影几乎将他完全吞没。他纹丝不动，像一尊浸透了寒气的石雕。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骇人，如同淬火的刀锋，一寸寸扫过冰冷的墙壁、光滑的桌面、以及王猛最后抽搐倒下的那片区域。那空洞的、凝固着巨大恐惧的眼神，那僵硬指向虚空的、沾着自己血污的手指，那嘶哑破碎的“小心…光…”的呓语，如同冰冷的钢针，反复刺穿着他的神经。
光。
魔鬼藏在光里。
王猛在临死前，看到了什么？他恐惧的源头，是这盏灯？还是…别的？
“陈总，”助理小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和紧绷，“现场初步处理完毕。医疗组确认…急性氰化物中毒。发作极快，剂量足以瞬间致命。来源…还在查。”他的目光也下意识地扫过那盏顶灯，又迅速移开，仿佛那惨白的光晕里藏着噬人的恶鬼。
氰化物。剧毒。入口即死。王猛在咆哮时飞溅的唾沫…那杯他进来前小郑按“零号协议”要求他饮下的、确保没有藏匿武器或通讯设备的纯净水…任何一个环节都可能成为投毒的途径。但更关键的是——谁？谁能在“零号协议”启动、王猛被严密控制、进入这间绝对隔绝的密室之前，将致命的毒物精准地送到他手中，或者…植入他体内？
陈志强的目光，最终定格在王猛倒下的位置附近，地板上一点极其细微的、几乎与灰尘融为一体的深色碎屑。他缓缓蹲下，用戴着手套的指尖，极其小心地捻起那点碎屑。质地坚硬，边缘锐利，深褐色，带着一点金属光泽。
假牙碎片。
王猛右侧后槽牙的位置，有一颗不太显眼的金属烤瓷牙。刚才那阵剧烈的、仿佛要挣断脊椎的抽搐中，这颗牙齿被他自己生生咬碎了。氰化物的苦杏仁气味…源头很可能就在这颗牙齿内部。一颗内置了致命毒囊的“死士之牙”。
寒意，比会议室屏蔽层外的城市霓虹更加冰冷，瞬间浸透了陈志强的骨髓。这不是临时起意的灭口。这是一场精心策划、预埋了终极保险的杀戮。王猛，这颗棋子，从被摆上棋盘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在暴露瞬间被碾碎清除的命运。
“光里的魔鬼”…比他想象的更狠辣，更缜密，也更…近。
“封锁消息。最高级别。”陈志强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王猛‘突发急病，抢救无效死亡’。通知家属，按最高抚恤标准处理，堵住所有可能的质疑。现场所有物品，包括他喝过水的杯子、接触过的任何东西，立刻秘密封存，送刑侦队技术科最高优先级分析，特别是…口腔残留物和那颗碎牙。”
“明白！”小郑立刻应道，转身去执行。
陈志强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盏散发着昏黄光晕的顶灯。灯光惨白，无声地笼罩着这片刚刚见证了一场诡异死亡的密室。他转身，大步走出会议室，将那片粘稠的死亡气息关在身后。通道惨白的LED灯光打在他冷硬的侧脸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
他需要答案。
他需要抓住那只藏在光幕后的手。
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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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分局刑侦大队指挥中心。
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巨大的电子屏幕上，王猛那张带着凶悍精明的档案照片被放大到极致，旁边并列着金融中心玻璃幕墙倒影里那只戴着黑手套的手，以及“钻石厅”施工照片角落里那个戴着黑手套的背影。三条冰冷的线索，最终交汇于同一个名字，却在此刻被画上了一个猩红的、代表死亡的“X”。
“王猛死了。”张队的声音透过免提电话在指挥中心回荡，嘶哑，沉重，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压抑的怒火，“就在星辉大厦内部，陈志强对他进行内部质询的过程中，突然急性氰化物中毒，抢救无效。毒源初步判断…是他自己的一颗假牙。”
指挥中心内一片死寂。所有的键盘敲击声、通讯声都消失了。警员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灭口！如此迅速！如此决绝！如此…专业！
“氰化物…内置毒囊的假牙…”技术组负责人喃喃道，脸色发白，“这是…职业杀手或者某些极端组织才会用的手段…”
“滨江新城工地B区现场初步报告！”一名警员打破了沉默，声音急促，“封锁后地毯式粉尘采样比对完成！在靠近地下二层设备间入口的消防通道拐角处，发现一处极其微小的‘热点区域’！粉尘成分，包括‘晶盾S90’残留，与奔驰车手套上提取的样本，以及王猛在‘钻石厅’施工期间可能接触的样本，吻合度高达99.8%！该区域上方通风管道检修口，有近期被非正常开启的痕迹！管道内壁提取到少量与王猛常用发胶成分一致的残留！”
“星辉大厦地下停车场B2层监控！”另一名警员紧接着汇报，“案发日清晨7点03分，奔驰G500进入专属车位。7点05分，驾驶位车门打开，下来一人！身高约178cm，体型精悍，穿着深色夹克，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完全遮挡面容！此人下车后，没有走向电梯间，而是迅速拐向旁边的消防应急通道楼梯间！楼梯间内部监控…在7点05分至7点08分之间，被不明信号源短暂干扰，出现三分钟雪花屏！干扰消失后，楼梯间内已无人影！其去向…无法追踪！”
“锦绣华庭别墅区监控回溯！”第三名警员语速飞快，“奔驰G500于案发日前晚23点17分进入小区东门。高空探头捕捉到驾驶位影像，虽然角度和夜间光线影响清晰度，但司机身形轮廓、尤其是极短的头发茬特征，与王猛高度吻合！案发日清晨5点50分车辆驶出时，司机同样遮挡严实，无法直接辨认，但体型、动作习惯与前一晚司机高度一致！”
所有的证据链，在王猛死亡的那一刻，反而被淬炼得更加清晰、冰冷、致命！他就是那个“光里的魔鬼”！他驾驶奔驰车，在案发日清晨出现在滨江新城工地沾染粉尘，最后驶入星辉大厦！他在钻石厅戴着黑手套参与施工！他利用权限掩盖刘玉梅之死的真相并操作那笔“捐款”！他拥有境外灰色背景，有能力也有动机执行灭口！他甚至拥有一颗内置氰化钾的“死士之牙”！
然而，死亡不是终结。它是另一扇通往更黑暗深渊的门。
“灭口者…是谁？”张队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王猛的照片，“谁给王猛装了那颗毒牙？谁在星辉大厦内部，在他被控制前，传递了最后的指令？滨江新城工地通风管道…星辉大厦消防楼梯…干扰信号…那个戴鸭舌帽的司机下车后如同鬼魅般消失…王猛死前恐惧的‘光’…阿满看到的‘魔鬼’…”
指挥中心再次陷入压抑的沉默。无形的寒意顺着每个人的脊椎爬升。王猛是执行者，是摆在明面上的“魔鬼”。但操纵他的，那个隐藏在更深处、更冰冷的光幕之后的影子…才是真正的猎手。
“张队！”加密通讯频道突然响起技术科急促的声音，“星辉集团转来的王猛碎牙及口腔残留物初步毒理分析确认——高纯度氰化钾！混合了一种极其罕见的、用于延缓毒性发作几秒钟的神经缓冲剂！更关键的是，我们在残留物里，分离出极其微量的…不属于王猛本人的生物检材！像是…某种极其细微的皮屑或组织碎末！混合在毒囊破裂的残留物中！正在做DNA紧急比对！”
不属于王猛的生物检材！
混合在致命的氰化物毒囊里！
这几乎就是灭口者留下的…致命指纹！
“快！不计一切代价！最快速度出结果！”张队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丝微弱的、却足以刺破黑暗的光，似乎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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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辉大厦顶层，总裁办公室。
厚重的遮光帘依旧紧闭，隔绝了外面虚假的繁华。陈志强没有开灯，独自坐在宽大的皮椅里，整个人陷在浓稠的黑暗深处。只有面前办公桌上，一台高分辨率显示器散发着幽蓝的光，屏幕上分割着数个小窗：王猛尸体被抬走的走廊监控回放（关键部分已被技术性覆盖）、滨江新城工地B区消防通道粉尘“热点”位置示意图、星辉地下车库B2层那个戴鸭舌帽身影消失前的最后一帧定格、刑侦队发来的氰化物及微量生物检材的初步报告摘要…
幽蓝的光映着他冷峻如岩石的脸，眼底深处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王猛死了，线索看似断了，但死亡本身，就是最清晰的指向。那颗毒牙，那个消失在楼梯间的鸭舌帽，粉尘指向的通风管道，阿满和王猛死前都恐惧的“光”…所有的碎片，都指向星辉大厦本身。指向这座由冰冷玻璃和钢铁构筑的、光鲜亮丽堡垒的最深处。
魔鬼，就藏在这片光的巢穴里。
陈志强的指尖在冰冷的触摸板上滑动，调出了星辉大厦完整的建筑结构3D模型图。巨大的、复杂的立体网格在幽蓝的屏幕上缓缓旋转，如同一个精密的蜂巢。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穿透层层结构，最终锁定在几个关键节点：顶层“钻石厅”及周边区域、地下设备层、核心通风管道的主干路由、以及…安保监控系统的主机房和信号中继节点。
王猛能利用副总监权限覆盖“钻石厅”区域的监控十分钟。那个鸭舌帽能精准干扰消防楼梯的监控三分钟。这绝非王猛一人之力能做到。大厦内部，还有“老鼠”。还有更高权限，或者更精通技术漏洞的人，在配合，在清扫痕迹。
他需要一张网。一张足够细密、足够坚固，能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捕获那无形鬼魅的网。
内线加密电话的指示灯亮起。陈志强按下接听。
“陈总，”小郑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紧绷，“安保部总监汇报，王猛的个人物品已经封存。技术组在他的加密个人云端存储空间深处，发现了一个被多重算法隐藏的文件夹。强行破解后…里面是大量碎片化的通讯记录和加密账目截图，指向…指向‘信达商贸’几个离岸账户的异常大额资金流动，备注代号…‘钻石粉尘’。还有…一份加密的通讯录，里面有几个标记为‘清道夫’的虚拟联系节点，最后活跃时间就在…案发日清晨。”
钻石粉尘…清道夫…
王猛这条线上，果然还连着更深的鱼饵。那份加密通讯录里的“清道夫”，很可能就是给他装上毒牙、或者负责在关键时刻传递死亡指令的人。
“知道了。”陈志强的声音毫无波澜，“通知安保总监，启动‘暗网’协议。目标：大厦内部所有系统权限日志异常记录、核心区域（尤其是设备层、通风管道、监控机房）72小时内的所有异常出入记录及能量波动监测、所有与王猛在案发前后有过非正常接触的人员名单及背景深挖。重点筛查工程部、IT运维部、以及…能接触到顶层总裁办区域日常维护的外包团队。所有报告，加密等级‘深渊’，直接发我。”
“暗网”协议——比“零号”更深、更静默的内部清洗程序，如同在深海布下无声的陷阱。
“明白！”小郑的声音带着绝对的服从。
挂断电话，陈志强重新将目光投向幽蓝屏幕上那复杂的建筑结构图。他的手指在触摸板上移动，如同一位冷酷的棋手，在无形的棋盘上落下致命的棋子。他在通风管道的关键节点、在监控机房的信号出口、在设备层的能源中枢…虚拟地标注上无形的监控点。
就在这时——
“嘀…嘀嘀…嘀嘀嘀…”
他放在桌面上的另一部私人加密手机，屏幕突然无声地亮起！不是来电，不是信息，而是…一个极其隐蔽的生命体征监测APP发出的、代表最高级别异常的急促闪烁红光！屏幕上跳动的，是阿满的名字和实时心率波形图！
陈志强的瞳孔骤然收缩！
屏幕上，原本在深度镇静下平稳的心率波形，此刻如同被狂风掀起的怒涛，疯狂地、无规律地剧烈震荡！峰值瞬间冲破安全阈值，发出刺目的红色警报！血氧饱和度数值也在同步暴跌！
阿满！
她在ICU！在深度镇静下！怎么会突然出现如此恐怖的生理指标紊乱？！
陈志强猛地抓起手机，指尖冰凉！就在他准备立刻呼叫医院时，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波形，毫无征兆地…又瞬间跌落！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断！跌落到一个比之前基线更低的、近乎濒死的微弱水平！血氧数值更是掉到了岌岌可危的临界点！
嘀——嘀——嘀——
缓慢、微弱、如同垂死挣扎的报警音，取代了刚才的疯狂嘶鸣。
怎么回事？！
药物反应？仪器故障？还是…某种来自外界的、无形的刺激？！
王猛死前惊恐的“光”…阿满呓语中藏匿魔鬼的“光”…难道…
一股极其不祥的冰冷预感，如同毒蛇的獠牙，瞬间噬咬住陈志强的心脏！他顾不上任何计划，立刻就要拨通李主任的电话！
“砰！！！”
一声沉闷得如同巨石撞击的巨响，毫无征兆地、猛烈地从他身后传来！震得整个办公室厚重的钢化落地窗都发出了低沉的嗡鸣！桌面上的显示器猛地跳动了一下！
陈志强的身体瞬间绷紧如钢铁！一股强烈的、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本能危机感，如同高压电流般窜遍全身！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回头确认声音来源的方向，整个人如同蓄满力的猎豹，猛地向办公桌侧前方的厚重实木文件柜后扑去！动作快如闪电！
就在他身体刚刚脱离座椅的刹那！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刀刺入牛油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几乎紧贴着擦过他刚才头部所在的位置，击中了宽大皮椅的高靠背！
昂贵的真皮靠背上，瞬间出现了一个边缘极其光滑、深不见底的圆形孔洞！没有硝烟味，没有火药味，只有一股极其细微的、类似臭氧被电离的怪异气息弥漫开来！孔洞周围的皮料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瞬间高温熔融后又凝固的焦黑硬化状态！
子弹！
特制的、威力巨大且消音效果极佳的子弹！
来自…窗外？！
陈志强的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文件柜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闷哼一声。他蜷缩在柜体形成的狭窄三角掩体后，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擂鼓！肾上腺素在血液里疯狂奔涌，感官被瞬间提升到极致！
办公室内死寂一片。只有显示器幽幽的蓝光，将文件柜的阴影拉得老长。窗外，城市璀璨的霓虹依旧无声流淌，映在巨大的落地窗上，形成一片光怪陆离、模糊晃动的倒影。刚才那沉闷的撞击声和诡异的子弹破空声，仿佛只是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幻觉。
那死亡的气息，冰冷而真实。
那颗子弹，是冲着他的头颅来的！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调整着呼吸，将身体压得更低，最大限度地减少暴露面。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透过文件柜与地面的狭窄缝隙，扫视着光线昏暗的办公室。
落地窗…
子弹是从窗外射入的！
狙击手！
在他位于顶层、距离地面数百米高的办公室外，在光滑如镜、几乎无法攀附的玻璃幕墙之外…有一个狙击手？！
这怎么可能？！
星辉大厦的玻璃幕墙是顶级的防弹、防爆设计！普通狙击子弹根本无法击穿！除非…是特制的穿甲弹头！而且，大厦外部光滑如镜，没有任何可供立足的平台或结构！对方是如何悬停在外面的？直升机？不可能！星辉大厦空域有严格管制和雷达监控，任何未经授权的飞行器靠近都会触发最高警报！
除非…对方根本就不是“外面”来的！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陈志强的脑海——狙击点，就在大厦内部！在某个与顶层总裁办处于特定角度、拥有完美射击视野的…高层房间！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办公室对面那片巨大的、反射着霓虹光影的落地窗。
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冰冷的“光”之海洋。
窗玻璃上，清晰地倒映着他身后办公室的景象：文件柜、办公桌、皮椅靠背上那个致命的弹孔…以及，他自己模糊的、蜷缩在阴影里的倒影。
就在他看向玻璃倒影的瞬间！
异变陡生！
玻璃倒影中，他身后办公室天花板上，那盏巨大的、平时只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嵌入式顶灯，其光滑如镜的金属边框上…毫无征兆地、极其诡异地…浮现出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晃动的红点！
激光瞄准镜的红点！
它如同恶魔的独眼，冰冷地、精准地…锁定在玻璃倒影中…陈志强蜷缩在文件柜后的身影上！
目标…不是他的本体！
是他在光滑玻璃幕墙上的倒影！
狙击手，在利用他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作为反射镜面，进行致命的折射射击！
“光里的魔鬼”…
它真的…藏在光里！
它用光作为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