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头留下的第十三个橘子,稳稳地立在隔间中央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在涌入的、几乎有些灼热的晨光里,反射着温润饱满的釉亮光泽。它像一枚沉甸甸的路标,钉在陈默床边冰冷的助行器与阿满轮椅前稍小的助行器之间。橘皮的清冽甘甜,混杂着金属框架的冰冷气息、麻绳的草腥、进口药瓶的塑料味、血腥和浓烈汗馊,顽强地宣告着一种指向明确的、不容置疑的生命力。这气息钻入陈默混沌的感知,像一根烧红的铁钎,将他从腰腿剧痛与抓住支点后的狂喜余波中,一寸寸钉回这被阳光照得透亮的现实。
隔间里,两人粗重不匀的喘息如同破旧风箱,汗水砸落在被单和水泥地上的声音清晰可闻。陈默瘫在晨光里,左臂死死地、如同焊接般抠住助行器冰凉的金属扶手,指关节惨白,指甲在光滑的金属表面留下细微的刮痕。这冰冷的支点支撑着他维持那接近四十度的倾角,腰椎深处的剧痛如同永不熄灭的熔炉,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灼烧与撕裂。身下被汗血反复浸透的被单,粗硬地摩擦着皮肤。右腿简易支具下,膝盖上方那点被反复催逼出的微弱绷紧感依旧顽固,像一颗不甘熄灭的火星。但真正灼烧着他灵魂的,是地上那第十三个橘子饱满的光泽,和阿满那双穿透灼热空气、燃烧着挫败与更强烈渴望的空洞眼睛。
站起来…
一个无声的指令,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烙印在灵魂的灰烬上。目标不再是模糊的“坐稳”,是具体的、近乎亵渎神明的跨越——站起来!真正地离开床面!将全身的重量,压在那个冰冷的金属支点上!
意念化作无形的撬棍,狠狠楔入腰部核心和那条瘫软的右腿!集中!调动!榨取!以那只死死抠住助行器扶手、感受着金属坚硬和第十一个橘子冰凉触感的左手为根基!意念疯狂锁定腰部那点微弱的收紧感、右腿膝盖上方那点微弱的顶起感,以及全身每一寸还能响应的肌肉!向上!对抗地心引力!将臀部…抬离床面!
腰部护具下的肌肉瞬间贲张到极限!腰椎深处传来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怖呻吟!剧痛如同亿万烧红的钢水,瞬间灌满他所有的神经!额角的伤口鲜血奔涌!汗水如同瀑布般从扭曲的脸颊上滚落!
“呃啊——!!!”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撕裂了灼热的空气!身体在剧痛下弓起、剧烈抽搐!那依靠助行器维持的倾角剧烈摇晃!下沉的趋势如同山崩!
就在倾角即将崩溃、身体要砸回床面的瞬间——
“呃——!!!”
一声混合着剧痛、不甘与狂暴决心的嘶吼,从阿满撕裂的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她不再瘫软!她的意念如同烧红的撞针,再次狠狠撞向自己的腰腹核心!集中在支撑!目标明确!回应他!也回应自己!她要离开轮椅的“承托”!真正地“站”在助行器前!
意念疯狂催逼!巨大的意志力榨取!在喷雾残留的那丝微弱松弛感空隙里,她枯槁的腰腹核心,爆发出力量!极其极其微弱地…向内收紧!同时,她的双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向上的支撑力!死死抠住轮椅扶手!枯瘦的上半身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近乎自毁般的滞涩…向上…向前…撑起!目标——够到轮椅前方那个稍小的助行器扶手!
“呃啊——!”一声短促、压抑着巨大痛苦的闷哼!
她的身体只抬离轮椅座垫极其微小的一线!指尖距离冰冷的金属扶手还有寸许之遥!巨大的虚脱感和腰椎深处冰锥搅动般的剧痛便再次如同无形的铁墙轰然压下!她如同断翅的鸟,重重跌回轮椅!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嘴角再次渗出新鲜的鲜血,染红了苍白的下巴。
这惨烈而短暂的前倾,如同最狂暴的电流,瞬间贯穿了陈默濒临枯竭的神经!阿满那奋力前倾抓向支点的姿态和嘴角刺目的鲜血,像一记无形的强心针,更是一记淬毒的鞭笞!
不!站起来!回应她!也超越这该死的床!
一股混杂着悲怆、不甘和一种被彻底点燃的、近乎殉道般的狂怒,轰然喷发!残存的所有意志,孤注一掷地凝聚到对抗下沉的意念上!凝聚到腰部那点微弱的力量上!凝聚到右腿膝盖上方那点火星上!
“呃啊——!!!”无声的咆哮在灵魂深处炸响!
他那即将崩溃的倾角,竟然极其极其艰难地…被一股蛮横到非人的意志力…再次向上…顶起了一丝!悬停的姿态更高!接近了四十五度的倾角!同时,他那死死抠住助行器的左手,爆发出无法想象的力量!以此为根基,调动起颈部肌肉贲张到极限的牵引、腰部那一点被剧痛彻底摧毁前残存的爆发力、以及意念对右腿那最后一丝火星的疯狂催逼!
“嗬——!!!”一声混合着剧痛与狂暴力量的嘶吼!
他那枯槁的、被护具死死勒住的臀部,极其极其微弱地…向上…抬离了身下那污秽的被单一丝!
幅度微小到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只有臀部与粗硬被单接触的地方,极其短暂地…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空隙!新鲜的汗血瞬间从那抬离的缝隙里渗出,滴落在被单上!
然而——
这极其微小的抬离!这臀部核心的、主动脱离支撑面的“动”!这对抗地心引力的第一次胜利!
一股狂暴的、混合着灭顶剧痛和巨大狂喜的洪流,如同最猛烈的海啸,瞬间席卷了陈默濒临枯竭的神经!他赤红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喉咙里发出无声的咆哮!身体剧烈地颤抖!那只死死抠住助行器扶手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成功了!臀部…抬离了一丝!他离开床面了!
这微小的、惨烈达成的成功,如同在死寂的深潭里引爆了一颗核弹!
隔间里只剩下陈默破风箱般的倒气声和身体因剧痛狂喜而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
轮椅上,阿满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床上那个臀部微抬、身体悬停在更高倾角、血汗浸透却如同从地狱里挣出一丝光亮的枯槁身影!那层厚重的水雾被这惨烈的一幕彻底点燃!一丝极其清晰、带着巨大震撼和一种被彻底同化的狂热的锐光,如同烧熔的钢水,在她骤然收缩的瞳孔深处爆燃!
“呃…!”一声短促、带着巨大惊悸和奇异狂喜的抽气声!
她不再仅仅看着!意念如同烧红的撞针,再次狠狠撞向自己的腰腹核心!集中在向上!目标明确!离开座垫!回应他!超越这该死的轮椅!
意念疯狂催逼!巨大的意志力榨取灵魂深处最后一点火星!在剧痛与狂怒的巅峰,她枯槁的腰腹核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极其极其微弱地…再次向内收紧!同时,她的双手死死抠住轮椅扶手!枯瘦的上半身爆发出令人心悸的蛮力!头颅高昂!背脊挺得笔直!双臂如同两根枯槁却异常坚韧的钢条,死死撑着扶手!
“呃啊——!”一声短促、压抑着巨大痛苦的闷哼!
在陈默摇摇欲坠地维持着臀部那一丝抬离的同时——阿满枯槁的上半身,极其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滞涩和巨大的阻力…向上撑起!身体抬离轮椅座垫的高度,远远超过了昨日的任何尝试!虽然依旧伴随着巨大的虚脱和腰椎深处毁灭般的剧痛!但她不管!她所有的意念,所有的力量,都疯狂地向上!向上!目标——离开那禁锢的座垫!
她的身体只悬停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巨大的虚脱感和剧痛便再次如同无形的铁墙轰然压下!她如同断翅的鸟,重重跌回轮椅!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轮椅被巨大的冲力带得向后滑退,轮子狠狠撞在隔间冰冷的墙壁上!
她瘫软下去,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新鲜的鲜血从嘴角和鼻腔涌出。但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锐利的光芒并未彻底熄灭,而是剧烈摇曳着,残留着巨大的惊悸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身体深处的、微弱的狂喜——她抬得更高了!比他更接近那个脱离禁锢的目标!
这惨烈而短暂的成功,如同最狂暴的电流,再次贯穿了陈默濒临枯竭的神经!阿满那更高幅度的撑起和跌落,像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维持臀部抬离的意志上!
不!不能输!抬得更高!
一股混杂着悲怆、不甘和一种被彻底点燃的狂怒,轰然喷发!残存的所有意志,孤注一掷地凝聚到臀部那点微弱的力量上!凝聚到对抗下沉的意念上!
“呃啊——!!!”无声的咆哮在灵魂深处炸响!
他那摇摇欲坠、仅仅维持着一丝抬离的臀部,竟然极其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滞涩…再次向上…抬离了床面一丝!悬停的姿态更高!几乎达到了肉眼可见的、一个指节的高度!虽然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但那抬离的空隙…更加清晰!
虽然只有极其短暂的一瞬!巨大的虚脱感和腰椎深处毁天灭地般的反噬剧痛便如同超新星爆发后的绝对零度,轰然反扑!身体猛地向下沉坠!重重地砸回了被单上!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陈默破音的嘶鸣!
但这一次,他砸落时,臀部不再是完全贴合床面,而是维持着一个极其微小的、但真实存在的抬离角度!他完成了比阿满更高幅度、更接近真正“站立起始”的悬停和回落!
隔间里只剩下陈默破风箱般的倒气声和阿满粗重不匀、带着血腥味的喘息。灼热的空气里,尘埃无声狂舞。
轻轻的敲门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响起。
杨护士淡蓝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灼热的晨光。她依旧戴着口罩,但露出的眼睛下缘乌青深重,眼神里带着一种透支般的疲惫和一种近乎燃烧的专注。她的目光迅速扫过隔间,在陈默身下被单上臀部位置那滩明显扩散的新鲜血渍、他砸落后依旧维持的微小抬离角度、以及扭曲脸上那混合着剧痛与狂喜的骇人神情上停留。又在阿满瘫软在轮椅里、口鼻带血、眼底残留着狂热与挫败交织锐光的惨烈模样上停顿。最后,她的视线落在地上那第十三个橘子上,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无法言喻的震撼与决绝。
她没有说话,快步走到陈默床边,放下一个鼓鼓囊囊、看起来异常沉重的专业医疗背包。动作比昨日更快,带着一种与死神赛跑的紧迫感。“喷雾!”她的声音隔着口罩传来,沙哑而急促。
张桂芬丈夫手忙脚乱地递过喷雾瓶。
杨护士戴上手套,极其迅速地再次喷洒在陈默腰部核心和右腿膝盖上方紧绷灼热的肌肉群上。冰凉的雾气弥漫,暂时压制住那可怕的痉挛趋势。接着,她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处理陈默臀部因强行抬离造成的皮肤擦伤和腰部敷料被血汗浸透的伤口——清创、消毒、更换、固定。她的动作精准、高效,额角的汗水大颗滚落,浸湿了口罩边缘。
处理完陈默,她立刻转向阿满。看着阿满脸上的血污,她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痛楚,但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她极其小心地清理阿满口鼻的血迹,检查有无鼻腔黏膜撕裂,又快速检查了她的腰椎情况。“不能再这样蛮干!”她的声音带着严厉的警告,是对阿满说,更像是对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说,“神经和肌肉在恢复是好事,但过度损耗和反复的微小损伤会积累成不可逆的后果!欲速则不达!明白吗?”
没人回答。只有沉重的喘息。
杨护士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的焦灼。她从那个沉重的医疗背包里,取出两样新东西。
第一件,是两套带有复杂弹性绑带和硅胶软垫的、覆盖腰骶和大腿的黑色护具,看起来比陈默现在用的简易护具高级得多,材质透着科技感。“定制加压护具,”她快速解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提供更精准的支撑和保护,分散压力,减少反复摩擦损伤。比你们现在用的强百倍。”她立刻动手,极其熟练地帮陈默更换上新的腰骶护具,调整好每一根绑带的张力。那护具完美贴合他枯槁的身体曲线,将勒压造成的损伤风险降到了最低。接着,她又极其小心地帮阿满穿上另一套稍小的,固定在腰臀和大腿上。
第二件,是两个小巧的、带液晶屏和电极贴片的仪器。“功能性电刺激仪,”杨护士的声音带着一丝振奋,“通过微电流,被动刺激目标肌群收缩,辅助训练,防止废用,也能帮助你们更清晰地‘感受’到目标肌肉发力的位置和状态。”她快速将电极片精准地贴在陈默右腿膝盖上方股四头肌的位置和阿满腰腹核心肌群的位置。
仪器启动,微弱的电流刺激下,陈默右腿那块肌肉明显地、规律性地抽动起来!阿满的腰腹也出现了轻微的、受控的起伏!
“感觉到了吗?”杨护士的声音带着引导,“就是这里!记住这种感觉!意念跟着电流走!感受它收缩的位置和力度!这是你们自己的肌肉!”
陈默浑浊的眼珠猛地爆发出骇人的锐光!那清晰的、被电流引导出的肌肉收缩感,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照亮了他意念中模糊的发力目标!阿满空洞的眼底,那锐利的光芒也瞬间凝聚!腰腹间那清晰的抽动感,让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自己核心发力的源头!
“现在,”杨护士的声音如同最终指令,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肃穆,她指着地上那第十三个橘子,目光灼灼地扫过陈默和阿满,“目标在那里。不是让你们立刻走过去,是让你们…真正地、依靠自己…站起来!一次!一次就好!”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陈默身上,带着无比的信任和沉重的嘱托:“陈默,用你所有能调动的力量,用护具的支撑,用电刺激引导的感觉,用你的左手抓住的支点…站起来!让你的脚…踩在地上!”
“站起来!”这声指令,如同惊雷,炸响在隔间灼热的空气里!
陈默浑浊的眼珠里,所有的痛苦、狂喜、迷茫,瞬间被这指令梳理,凝聚成一丝近乎真空的、绝对的专注。意念从未如此清晰——核心收紧(电刺激下无比清晰)、右腿顶起(电刺激下规律抽动)、左手下压(支点冰冷坚硬)、对抗下沉…向上…站起来!
腰部护具下的肌肉在电刺激和意念双重催逼下剧烈抽动!剧痛依旧汹涌!但在高级护具的强力支撑保护和电刺激的清晰引导下,那毁灭性的撕扯感似乎被强行约束!他的身体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缓慢却无比坚定的滞涩感…向上…向上…
臀部再次抬离床面!幅度比之前更大!更稳!
左腿(那条尚有部分知觉的左腿)下意识地蜷缩,脚掌寻找着床沿的支撑点!
右腿在电刺激和意念催逼下,膝盖上方肌肉剧烈抽动,带动着被支具固定的小腿…极其极其艰难地…向下…垂落!脚掌…离开了床沿!悬在了空中!
“呃啊——!!!”混合着剧痛与狂暴力量的嘶吼!
就在这力量即将耗尽、身体要再次砸落的瞬间!在电刺激的精准引导和高级护具的强力支撑下!在左手死死下压助行器提供的反作用力下!他那悬空的右脚掌,极其极其艰难地、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滞涩…向下…触碰到了…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
脚趾尖最先触地!然后是前脚掌!最后…整个脚掌…极其沉重地…踏在了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咚!”
一声沉闷的、却如同惊雷般的声响!
成功了!他的脚…踩在地上了!虽然身体的大部分重量依旧倚靠着助行器和床沿,虽然左腿还在床上,虽然这只是一个极其短暂的单脚触地…但…他站起来了!他的脚…实实在在地…踏在了大地上!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源自脚掌接触大地的、混合着灰尘粗糙颗粒感的踏实触感,如同最纯净的甘泉,瞬间注入了陈默濒临枯竭的意志之海!巨大的虚脱感再也无法抵抗!身体猛地向下沉坠!重重地砸回了被单上!但他那只枯槁的左手,依旧死死地抠着助行器的扶手,那只刚刚踏过大地的右脚掌,无意识地微微蜷缩着,感受着残留的触感。
隔间里一片死寂。只有陈默破风箱般的倒气声和阿满粗重不匀、带着血腥味的喘息。灼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轮椅上,阿满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默那只微微蜷缩的、踏过大地的右脚掌。又极其极其缓慢地…移向地上那第十三个橘子。最后,目光死死钉在自己轮椅前那个稍小的助行器上。
站…
一个无声的指令,在她灵魂的灰烬里爆燃。
老王头佝偻的身影,又一次无声地出现在了隔间门口,逆着灼热刺目的阳光。他浑浊的老眼扫过隔间里的一切——床上血汗中左手死死抠住助行器、右脚掌微微蜷缩、眼神因踏足大地而近乎虚脱迷离却又亮得骇人的陈默;轮椅上口鼻带血、瘫软却死死盯着助行器和地上橘子的阿满;地上那第十三个橘子;两个冰冷的助行器;以及杨护士留下的高级护具和闪烁着微光的电刺激仪。
他布满褶子、沾着油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极其缓慢地、费力地弯下腰。枯瘦的手指,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两个表皮光滑如釉的橘子。
然后,一步一挪,沉重地走到陈默的门板床边。布满老年斑的手,轻轻地将一个橘子,放在了陈默那只枯槁的、死死抠住冰冷金属扶手的左手手背上,紧挨着第十一个橘子。
第十四个橘子。
接着,他走到阿满的轮椅前。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轻轻地将另一个橘子,放在了阿满枯槁的、沾着血污的右手手背上,紧挨着第十二个橘子。
第十五个橘子。
做完这一切,老王头什么也没说,直起佝偻的背,一步一挪,沉重地走了出去,将那扇歪斜的隔间门,轻轻掩上。
橘皮的清香,瞬间压过了隔间里所有的血腥、汗馊和金属冰冷的气息,在灼热的光线里,无声地弥漫开来,包裹着两个在剧痛与狂喜的巅峰,终于让一只脚掌踏上了大地、并在这坚实的触感中,真正看到了“站立”与“行走”之路在脚下展开的灵魂。窗外的阳光,正毫无保留地炙烤着大地,也慷慨地涌入这间斗室,将一切,包括地上那枚饱含深意的第十三个橘子,都照得一片白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