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夜。
许仲丘靠在游廊的廊柱上,拿着鹿皮仔细擦拭着一柄雪亮的佩剑,剑身中倒映出眉目间的忧心忡忡。
“大哥,李家的人下午又来催了一次。”
许仲丘有些忧虑地说道,“虽被我们用闭门的牌子搪塞了回去,但七日一到,他们肯定要破门而入。”
还有罗家虽然一直没有出面,但无疑也在暗中观察着,等到关键时刻一定会扑上来。
一旁的许叔原虽然一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但此时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在跳动的火光下脸上隐隐有些不安。
“反正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急也没用。六天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晚,到时候无非手底下见真章!”
许伯山心里说不紧张是假的,可当下自己代父亲管理着许家,无论如何不能乱了阵脚。
如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能为静室里的父亲,能多争取哪怕一炷香的时间。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忽然,许叔原察觉到鬓角一缕发丝轻轻飘动,随即一阵惬意的暖风悄悄吹起,驱散了周围的寒意。
紧接着,整个许家大院内的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起来。
游廊下的灯笼开始朝着一个方向偏去,院中老树的枯枝也在风中吱吱作响,树上积雪飘然洒落。
周围充满生机的天地灵气,似乎都雀跃着地向同一个方向——父亲闭关的静室,汇聚而去!
眼前突生的异象让兄弟几人脸上皆露出惊喜的表情,对视一眼之后似乎都明白了这昭示着什么——
父亲突破了!
“去静室!”
许伯山兄弟几人立即赶到静室门口等待。
许老太爷和白氏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阵不同寻常的气流,也匆匆赶来。一家人围在静室门口,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在众人的屏息中,紧闭了七日的门从内缓缓打开。
一道月光投射进来,照见许兆丰缓缓走出静室,神色超然。
门口的几人见到出关的许兆丰,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地,随即心头涌上一股无以复加的激动和欣喜。
虽然容貌未变,但气质已截然不同,双目开合间精光流转,步履沉稳,显然已经成就了更高的境界。
“兆丰!”
“爹!”
白氏和许老太爷激动得热泪盈眶,一时哽咽无言。
几个儿子更是眼圈泛红,七日来积压的恐惧、压力和悲壮,在这一刻尽数释放了。
许兆丰看着家人一张张熟悉的脸激动不已,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力量,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感压下,沉稳有力地说道:
“久等了!”
……
……
第七日,巳时时分,冀北原议事堂。
早早定下的胎息议事如期开始。
坐在上首主位的李卫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堂下胎息诸家的家主早已经到了,唯独少了许家人。
他很满意这个结果。
这几日,李卫派出的探子回报,许家大院已成铁桶,既无人进也无人出,里面一副困兽犹斗的模样。
如今,更是公然违命缺席,正好给了自己一个将许家连根拔起的完美借口。
李卫左右两边坐着的,正是罗家和李家的十位胎息修士,两家中主要的胎息力量都在此。
接下来凭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在原上胎息诸家面前历数其罪,便能名正言顺地把许家人抓来,任由处置了。
“诸位,巳时已到,今日这会,只议一件事情,大家想必都知道。”
他悠然站起,踱步到堂前,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朗声说道:
“七日之前,正是在这议事堂内,许家长子亲自允诺之事,大家都还记得,不用我多说了。”
李卫微微抬了抬下巴,眼中尽是凶光,洪声道:
“七日期限已到,许家却迟迟未至!此乃其罪一也:抗命不遵,无视巡正法度!”
堂下众人悄然无声,此时诸家心中想必也清楚,李卫今天是真要亮刀子了。
诸家之中,除了少数几家和罗家沆瀣一气的,其余各家都饱受搜刮之苦,心里不免对许家抱有些同情,但此刻也只能保持沉默。
李卫环视众人,声调更高:
“许家空有实力,却在全原百姓的福祉面前畏缩不前,此乃其罪二也:自私自利,枉顾乡邻大义!”
紧接着猛地一拍桌子,声色俱厉道:
“立下血誓,却视同儿戏,误了罗老太爷的宝药,毫无信义可言!此乃其罪三也:言而无信,败坏我冀北原风气!”
“对于这等家族,我提议,当诛首恶,以儆效尤!诸位以为如何?!”
李卫振臂高呼,言语间极具煽动性,堂下一些人已开始跟着叫好。
但大多数像赵弘德等与许家关系不错的家族仍是一言不发,面色铁青。
对于此事,李卫也不想做得太难看,以免引起原上各家的反感。所以心中只计划着“诛其首恶”,至少除掉许兆丰和那许伯山。
剩下老的和几个小的,后面处理起来就容易多了!
虽然堂下响应者寥寥,但李卫要的只是师出有名,凭借罗李两家的力量,铲掉他许家已是绰绰有余。
更何况,下面这些家族中并非没有支持罗家的,到时候再随便抽两三个胎息修士添上,拿下许家不费吹灰之力。
“那么……”
李卫正准备调派修士去许家拿人时,后堂一个差役急急跑了上来。
“没看到我正在讲话吗!”李卫神色有些不满,显然是嫌弃这差役出现的不合时宜。
“不是啊老爷,那许兆丰……他家七口人都往议事堂这边来了!”
李卫颇感意外,不怒反笑:
“哦吼?他倒是送上门来?也好,省得我去拿他了!”
话音刚落,议事堂的大门被推开,清晨的阳光从外面斜照进来,众人转头看去,只觉有些刺眼。
逆光中,许兆丰步履沉稳,一步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许老太爷,许妻白氏,还有在原上颇有些名气的许家四子。
一家七口,整整齐齐。
见到许兆丰进来,之前跟着李卫叫好的那些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赵弘德等人脸色有些激动,却也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眼见两方撕破脸皮就要开干,自己到底是出手呢还是不出手呢?
许兆丰步伐不快,却仿佛每一步都牵动着剑拔弩张的气氛,整个议事堂霎时鸦雀无声。
“许兆丰!你终于敢出来了么!怎么,是准备好带着全家来领罪了吗?”
李卫看这家人似乎当自己不存在,大大方方走了进来,被十足地拂了面子,有些恼羞成怒,指着许兆丰厉声嘲讽。
这许家人是失心疯了不成?整整齐齐送上门来,还一言不发,这派头都快赶上巡正了。
“左右,给我拿下!”
李卫自己虽然只是胎息三层,在胎息大成面前连三招都走不过。
但底下罗李两家十位胎息修士,拿下他李家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因此心中底气十足,并不怯场。
许兆丰仍然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李卫和准备冲上前的修士。
猛然间,一股磅礴的气息骤然释放,如狂风一般瞬间席卷了整个议事堂。
正欲冲上来的几位胎息修士迎上这股气息,登时浑身汗毛卓竖,身形一凝,齐齐闷哼一声,不敢妄动。
当面的李卫更是神色大变,惧怖不已。
“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