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我骗了所有人。”
许诺的第一句话,像一颗炸雷,在记者群里炸开。
闪光灯瞬间亮如白昼,所有的镜头都疯狂地对准了他,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忏悔或心虚的表情。
但他们失望了。
许诺的脸上,只有平静。
他顿了顿,环视了一圈台下那些愤怒的、幸灾乐祸的、或是充满疑惑的脸,然后,笑了。
“但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来道歉的。”
全场哗然,交头接耳声四起。
“在回答各位的问题之前,我也想问各位一个问题。”许诺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全场,也传给了直播屏幕前的亿万网民。
“我,许诺,靠什么出的名?”
台下一片寂静。
“靠拍烂片,对不对?”他自问自答,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家常,“我拍的《午夜香槟》,评分1.8,史无前例。我拍的《我的AI知己》,把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拍成了跟扫地机器人谈恋爱的疯子。”
“我把大家不想看、不爱看的东西,用最恶俗、最离谱的方式,包装起来,硬塞给你们。你们一边骂我,一边又看得津津有味。这是我们之间,早就达成的默契,不是吗?”
“你们贡献流量,我贡献槽点。我们合作得很愉快。”
他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那么,问题来了。”
“在座的各位投资方代表,”他看向台下前排那几个脸色铁青的西装男人,“你们当初捧着钱来找我的时候,你们想投的是什么?是能冲击奥斯卡的艺术品,还是能复刻《午夜香槟》商业奇迹的、新的‘舆论炸弹’?”
那几个代表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们要的就是烂片。一部能吸引眼球、能制造话题、能让你们用最小的风险赚最多的钱的烂片。对不对?”
许诺的声音不大,但压迫感十足。
“好,现在,我给了你们一部《破产霸总的芭蕾梦》。它有最俗套的霸总设定,有最滑稽的逆袭桥段,有你们最想要的流量和话题。从商业合同的角度看,我哪一点没有履行我的义务?这部片子现在放出去,你们敢说它不值钱吗?”
“我完成了我的工作。我用我的劳动,拿到了我的报酬。然后,我用我辛苦赚来的‘精力’和‘时间’,给自己加了份餐,拍了点我自己真正想吃的东西。这,犯法吗?”
“我把这叫做‘附赠品’。你们买了一斤猪肉,我搭上了一根葱。你们现在因为这根葱,跑来骂我缺斤少两,说我商业欺诈。各位,讲不讲道理?”
投资方代表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们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法务团队,在许诺这种“流氓逻辑”面前,竟然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许诺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又将目光转向了那些摄像机。
他知道,镜头背后,是无数的普通观众。
“然后,我再来回答观众的问题。你们觉得,我欺骗了你们的感情。”
“对,我承认。我本可以只给你们看那部《缝纫机上的舞者》。它很安静,很深刻,很真实。但你们……会看吗?”
“说实话的,会看的人有多少?”
“你们会花两个小时,去看一个中年男人,在缝纫机前无声的挣扎吗?你们不会。你们会觉得闷,会觉得无聊,会划着手机,去寻找下一个能让你们肾上腺素飙升的三十秒短视频。”
“我太了解你们了。就像我了解那些投资人一样。”
“所以,我给你们看了《破产霸总》。我用KTV的灯光,用五毛的特效,用最浮夸的表演,先把你们的眼球,骗过来。”
“我把最苦的药丸,藏在了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糖果里。我让你们先把糖吃了,笑够了,再一不小心,把那颗药,也吞下去。”
“我没指望这颗药能治好谁。我只是想提醒你们,这个世界上,除了糖,还有另外一种味道。”
“你们可以骂我方法卑劣,可以骂我用心险恶。但你们不能说,我没把你们当成可以平等交流的、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
“是把药直接灌进你们嘴里,还是把药和糖混在一起让你们自己选,哪一种,更尊重你们?”
整个发布会现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许诺这套惊世骇俗的“骗局理论”给震住了。
他没有道歉,没有解释。
他坦然地承认了自己所有的“不堪”,然后,又用一种更强大的逻辑,把这种“不堪”,变成了一种“苦心孤诣”的“尊重”。
他把所有人的愤怒和质疑,都消解得一干二净。
“好了,话说完了。”许诺拍了拍手,脸上重新露出了商人般的微笑,“现在,来谈谈怎么解决问题。”
他按动手里的遥控器。
身后的大屏幕亮起,出现了两张并列的海报。
一张,是金光闪闪、浮夸无比的《破产霸总的芭蕾梦》。
另一张,是黑白两色、压抑萧瑟的《缝纫机上的舞者》。
“从今天零点开始,这两部‘电影’,将在B站,同步独家上线。”
“没有免费,没有会员抢先看。只有一个模式——‘对赌点播’。”
“观众花一份钱,比如10块钱,可以同时解锁这两部作品的观看权。你们想先看哪部,想看多久,想给哪部点赞、投币、写评论,都随你们。”
“而你们所有的观看行为,都将被后台系统精准捕捉,换算成一个‘有效观看权重’。”
“最终,这次点播产生的所有收入,将按照这个‘权重’,进行分配。”
许诺看向脸色铁青的投资方代表。
“如果观众更爱看《破产霸总》,那你们,不仅能收回成本,还能大赚一笔。我,颗粒无收。”
他又看向现场所有的镜头。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笑了,“观众最终选择,把更多的‘权重’,给了那部沉默的、无聊的《缝纫机上的舞者》。”
“那么我,许诺个人,从这部短片里获得的所有收益,将一分不留,全部捐出,成立一个‘净化者青年导演扶持基金’。”
“用以支持那些,同样想拍一点‘玻璃渣’,却又不敢,或者没钱拍的年轻人。”
他张开双手,像一个站在牌桌上,刚刚押上全部身家的赌徒。
眼神里,是燃烧的、疯狂的光。
“各位,这不再是我和投资方的矛盾,也不再是我和观众的矛盾。”
“这是你们所有人的选择。”
“是时候,用你们的钱包,用你们的时间,告诉我,也告诉这个市场——”
“你们,到底想看一部什么样的电影?”
“现在,牌,已经发到了你们手里。”
他说完,扔下麦克风,在数百个镜头的追逐下,转身,走进了身后的办公大楼。
他没有回头。
只留下全场的记者、愤怒的投资人、和屏幕前亿万目瞪口呆的网民,在这场由他亲手发起的、史无前例的“全民豪赌”面前,彻底失语。